一阵风停在柳闻青的屋中,不知从何处而来一个黑影,像是一阵雾一样停在他前面,裹在黑色斗篷里的人发出低沉的声音:“一别数年,你可还好?”
翻了一页手中的书,柳闻青并不讶异黑衣人的突然到访,反倒像是早已等候他多时,依然看着书,不多看一眼眼前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嗤笑一声:“自然是好得很。”
“叫你拿的东西拿到没有?”那个声音带着莫明的高傲与不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柳安之。
“没有。”柳闻青回答得很干脆。
“那这些年你在长安城都做了什么?凝华珠你明明看见了也不通知我,叫你办的事一件也没有办成,难道你的时间都用在女人身上了不成?”黑衣人的声音明显十分不悦,带着责问的语气。
“我就是用在女人身上,那又与你何干?我来帮你做这些事,不过是因为我家里欠了你一个人情,大不了这个人情我不还了你还能拿我怎么样?”这样的柳闻青才是真正的他,看似单纯的背后是桀骜的不屈,挺起的后背若不是因为家中庞大的压力,又怎么会听人吩咐为他弯腰?
黑衣人冷哼一声,显然不把柳闻青的脾气放在眼里,冷冷地说道:“你若不担心你柳家就此亡族,就大可试试看。”
“我柳家亡不亡族,几时轮到你一个外人插嘴?”柳闻青不甘示弱地回击。
“轮不轮得到我插嘴且不提,但是若没了我的帮助,你父亲只怕活不到今年冬天,你不是个孝子吗?”黑衣人陡然阴冷下来的声音,带着丝丝如毒蛇般的凉意,令人遍体发寒,柳闻青抵抗的眼神终于无奈,是啊,就算他再讨厌眼前这个人,父亲的命在他手中,自己又能如何?
“告诉我,凝华珠的秘密。”黑衣人很满意柳闻青的服软,开始奔向正题。
“告诉了你,那又能怎么样,这天下除了施清漪,没有人值得拥有凝华珠,更没有人配得上青鸟钗,属于她的东西谁也拿不走!”柳闻青带着巨大的怨念,而那个秘密就算真的要赔他上整个柳姓家族,也不能告诉眼前这个人!
“你在答非所问,我问的是凝华珠的秘密,而不是施什么跟它的关系。”黑衣人根本没有在意柳闻青的愤恨,始终追问着他想要的答案。
柳闻青却是一扭头,看着窗外也不理会黑衣人凌人的气势。
黑衣人终于有些动怒,对这个冥顽不灵的柳闻青来了火气,要是施清漪知道秘密他还会这么憋气地跟柳闻青套话吗?他沉着嗓子说道:“柳闻青,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休要得寸进尺!”
“此言差矣。”柳闻青微微上扬的下巴透着得逞的坏意,果然还是像个孩子一样,在闹脾气。
黑衣人怒目圆瞪,对着柳闻青他的确很无奈,不能逼不能催,虽说是自己在掌控着他,可是许多事没有柳闻青还真的成不了,如果柳闻青不肯把凝华珠的秘密说出来,他真的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说?”黑衣人几乎要咬牙切齿了。
“我不会说的。”柳闻青依然顽固得像块石头。
“施清漪都已经把那串凝华珠戴在手上了,你以为你不说就能保得了她平安吗?兴许你告诉了我,我还能给她一方庇护之所,不然落在别人手中,你连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黑衣人知道柳闻青是为了保护施清漪,才刻意对他隐藏了凝华珠现世的消息,只是现在只怕天下人人皆知了,此等情况下,还有谁能保得住施清漪?
柳闻青的眉头莫明地跳了一下,施清漪她最终还是接受了那串凝华珠吗?她明明答应过自己的,为何她又要不守信用!
他莫明的有些生气,气施清漪的不守承诺,明明许诺过自己不会接受那串凝华珠守承诺,转眼却又戴在了手腕上,连眼前这个讨厌的人都知道了。
“凝华珠本就是她的,她爱戴就戴,不爱戴就不戴,关我什么事?她是死是活,又与我何干?”柳闻青赌气一般地说道,只为能保施清漪的平安。
“好,明日回来!我等你求我那一天!”黑衣人被柳闻青噎得实在没话说了,只能放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他有预感,柳闻青一定会带着施清漪来力求自己。因为这天下能保得施清漪安然无恙的人除了自己,再没有别人!
柳闻青看着黑衣人远去,“哗啦”一声把桌上的书和茶盏通通扫到地上,像是要发泄心中的无名业火。
凝华珠啊凝华珠,到底还要死多少人,它才能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施清漪啊施清漪,你怎么明知是死局还要往里面闯?
柳闻青捡起地上的书,坐回椅子上,暗恼自己为什么为替施清漪操心,她是死是活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柳闻青本想强迫着自己安下心来,再看几页书的,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定不下心,干脆再次放了书跳到床上,拉过被子蒙住头,像是这样就能把烦心的事隔在被子外面似的。
站在外面的黑衣人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目光深幽,既然施清漪对柳闻青这般重要,那只好从她身上下手了。
明艳的晨光终于一扫夜晚的沉闷,是要把看不见的那些阴谋也一起照亮,夏日的蝉叫在柳梢枝头,荡漾着湖水扬起圈圈涟漪。施清漪带着棠毓着两个馒头悠闲地坐在亭子里,有一下没一下的往里面扔着馒头屑喂水里的池鱼,恬淡的神色看不出半点昨晚经历的风霜。
夏日里的风继续吹着,晃动着施清漪的头发和水袖,她的神色始终冷漠。
“小姐,柳公子来了。”棠毓递过一盏茶,又瞥了一眼大门的方向。
施清漪与棠毓才出府门,便见柳闻青憋了口气,随后解开木托上的一个包袱,里面尽是些瓶瓶罐罐,冲施清漪招了招手,施清漪好奇地走近去看,胧玉在后面也连忙跟上。
“这是百里红,止血用的。”
“哦。”
“这是风清散,一旦发现自己了迷药,闻一下就会立刻清醒过来。”
“嗯。”
“这是暖玉膏,生肌养肤的,你没事儿喜欢把自己弄伤,平时多擦一些,就不会留疤,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也从来不注意容貌。”
“是。”
“这是避恶丹,一般的毒药只要服下这个,大都能解,太厉害的毒就无效了。”
“好。”
“这是?”
“等等。”
“干嘛?”
施清漪古怪地看了柳闻青一眼,拨弄了一下各式漂亮、淡雅的青花瓷瓶,说道:“谢过柳公子。只是,你如何像是在交代遗言似的?”
“啊呸呸呸,说话怎么这么不忌讳?”柳闻青连声骂道,什么叫遗言?
“那……不知柳公子这是?”施清漪有点摸不透柳闻青的举止。
柳闻青的脸色黯淡下来,也没了心思一样样介绍,随那此好看的瓶子无辜地挤在桌子上,深深看了一眼施清漪,半晌才说:“我要走了。”
“原来是这样。”施清漪反到笑了一声。
“你好像一早就知道我要走一
样?”柳闻青略有些失望,原本以为施至少会点别的反应,比如不舍什么的。
“柳公子。这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有你的事要做,也到是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施清漪这一次倒没有提起他心上人一事,只说了句漂亮话。
柳闻青的心底微微失落了一下,旋即说道:“这些药都是常备的,以后我不在长安城,你若遇上什么事,就自己挑着用吧。”
“这话说得我一定会生病受伤似的。”施清漪眼眶已经微温,为缓解气氛,还是调笑一句。
但柳闻青却并没有笑出来,反而看着棠毓与胧玉说道:“二位姑娘,以后她就交给你们了。胧玉,你会武,就务必要护她周全。”
柳闻青极少这般认真庄重地说话,他看着胧玉的眼睛坚定深刻,看得胧玉的心中竟是一顿,尔后才说道:“只要有我胧玉在,就竭力定会护清漪小姐的周全,柳公子你无须挂心。”
事已至此,柳闻青除了希望胧玉对施清漪比对自己主子多一点偏爱之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
心中的话自然不会说出来,柳闻青只说:“胧玉,你是陌公子身边的人,我自然也是最信得过你。但是,也定当记得你今日所说的话,不要让我有任何失望。不然,她若受苦,我定会百倍尝还在你的身上。”
这几乎誓言一般的话听在施清漪的耳中格外温暖,柳闻青是她除棠毓和陌凌烟外第一个信任的外人,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但柳闻青干脆直接的行事方式的确很合她意,如今看到他要走了,还能时时记挂自己,不免感动。
“柳公子不知什么时候动身?”施清漪的声音也柔软了下来。
“现在。”柳闻青的话令施清漪微微一愣,她一早就知道柳安之一定会走,只是不知道会走得这么急。
“本来我早就该走了,不过牵挂于你,我便多留了些日子,如今再不能拖了。我走之后,你自己一切当心。”柳闻青认真地叮嘱着,很是难得没有傲骄,甚至有些无奈地对施清漪琐碎道。
“怎么这么急?”施清漪秀眉微敛,柳似乎是刻意不给自己送他的机会。
“嗯,走了。”果然,柳闻青是不太会说话的人,前面那些话似乎把他的话头说完了,干巴巴地留下这么一句话,竟是转身就走进了风里。
“柳公子,那串凝华珠被我接下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东西我不要了,有人更需要它。”施清漪不忘柳闻青向自己要那串凝华珠是为救人一命,也不多问。索性取下手上的那串凝华,却显得有些哽咽,硬是强忍住,才没有让泪水落下来。
“诶……”施清漪跑了两步才追上去,把那串凝华珠交给柳闻青。
“清漪保重,告辞。”柳闻青不敢让施清漪看到自己,己然泪目的样子。无奈之下,只好连忙转身离去。
一袭衣裳,早已淹没在风中,只有一头乌发在风雪里微微翻卷,似乎还在留恋着这里。
胧玉又摸了摸鼻子:“他对你到真是有情有义。”
不知怎的,这话里头有些酸味。
只是施清漪现在一心想着为什么柳闻青要走得这么急,竟也没有发现,回过身来看着桌上的各种样瓶,精致、漂亮、淡雅。旁边还有一张纸,上面写着各种药的用途用法,竟是连被蚊子叮咬了,吃东西过于油腻了,脸上长了小痘痘这样的小事都有应对之物,的确是细心至极,不由得低声笑了起来。
“真有这么好笑吗?小姐。”棠毓见施清漪无视自己,越发不满起来,把小姐二字尾音拖得又重又长。
施清漪不知她又是抽哪门子风,又只嘱咐胧玉把这些药收起来,日后总有用得着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