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福跪在谢三郎身右,将其仰头抬颏,衣裳解开露出前胸,稍稍检查他的口腔,心中回想前世学过的心肺复苏术,深吸一口气,捏着谢三郎的鼻子朝他嘴里吹气。
此时屋里一片倒抽气之声,众人皆惊骇。
谢琦双拳似能捏出火来,太阳穴突突直跳,脑中残存的一丝希望压住了他的怒火,可也让他不敢再有动弹,只怕一个忍不住便会冲上前去将五福暴打一顿,甚至杀了泄愤!
老夫人在一旁冷哼道:“若是救不回来,不管是翁主还是公主,如此辱我孙儿,我必叫她陪葬!”
谢琰转头盯着甄姬看,见她也是一脸震惊的模样,心下嗤笑,便转回去盯着五福,一言不发。
五福此时早已顾不得别人怎么看了,只专心照着曾经所学,吹两口气,按压十五次,再吹两口气,按压十五次……
“你在做什么!”一声夹着颤抖与愤怒的女声。
众人回头,原来是刚刚被医者掐人中救醒过来的魏夫人。
魏夫人刚刚醒来,立时想起自己的孩子,哀求医者无论如何要治好谢三郎,那医者哪里不懂魏夫人的心思,深深叹息,对着魏夫人摇头不已。魏夫人心下悲怆不顾身边众人宽慰,只要回去再看一眼自己的孩子,谁知这一看便看见了正在“肆意轻薄”三郎的五福,不由怒中生出一股邪火,竟冲上前去想要撕了这个臭丫头!
五福对此充耳不闻,只专心在自己手上。
谢琦转身抱住自己的母亲,道:“娘!馥儿说她有法子救活三弟,且看一看……若是不然再……”
魏夫人怒中带悲,此时听了,只觉无比绝望的深渊之下,凭空伸出一只神来之手,将自己从那无底的深渊中生生扯离了几丈,心中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眼中却是无比期盼的紧盯着五福的一举一动。
那先前的医者也从隔壁跟了过来,此时见一总角女童如此这般,心下称奇,不知这名女童身后教导的是哪一位高明的医者。不过这谢三公子……医者心中叹了一口气:世间难解奇毒,此种蛇毒算是一种,行医三十余载,还未见有中此毒者能醒转回来的,之前所开药方不过是给出一点安慰,侥幸能拖延毒性两日的话,也好教这一家早早备下后事。
时间在一点一点流逝,室内除了五福还在动作着,其余众人皆像被点了穴道一般,一动不动,所有目光都聚集在五福身上。
直到魏夫人觉得心中的那点希望又被磨光,眼泪喷涌而出时,有了动静!
床上谢三郎的身躯猛地颤了颤,正在对着他吹气的五福立时顿住,看向身下的小人。
三郎的这一动,四周之人也为之一震。谢琦眼见幼弟胸口又见微微起伏,心下大喜,冲上前去握住三郎胳膊,连声呼唤:“三弟!三弟!”
魏夫人也扑了过去,心中又是欢喜又是痛心。
老夫人四下一顾,对着医者道:“烦请医者再替我孙儿把一把脉。”
那医者本不知方才三郎已经没了呼吸,此时不解众人惊喜些什么,还道这女童一番动作下来已解了毒,正有意想上前查探一番,闻听此言,拱手谦道:“遵命。”一番把脉下来,不由一愣,摸着胡须思虑几秒,站起身对老夫人一揖道:“老夫人,令孙脉象与之前并无不同,老朽之前的药方尽快服用,也只能暂时护住心脉,若要彻底解毒,还恕老朽医术浅薄,现下想不出法子。”
老夫人闻得三郎脉象与之前相同时已是松了一口气,心中也知医者所言是事实,于是点点头道了谢,吩咐婢女将之客气送走。
那一边五福经过刚刚二十多分钟全神贯注的施救,精神一松懈下来,只觉疲累无比,可看着谢琦带着欢喜的面庞,却真心舒了一口气。
不经意的一抬头,只见一人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五福认出来那是谢琰。二人目光相对,互相打量了几眼,谢琰先淡淡的收回目光。
未容五福多想,榻前谢琦忽然站起身来,整整衣裳对着五福一揖,道:“多谢!”
五福吓得忙摆手后退道:“别,别,举手之劳,不用谢!”
一旁老夫人也脸带感激,道:“孩子!适才多亏了你!这用的是什么法子?老身这般年纪,竟也从未见过!”
五福脸红了,心思一转,已低头讷讷道:“以前家母身子不好,遍寻名医无果,后来遇到一个游方的道人,教了几手,说是危急性命时或可一用。只是这法子能救急却解不了毒!若是可以的话,老夫人还是多请几位名医,尽快给三叔父医治才是!”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各自心思。
老夫人心中直叹无意中接了甄馥回来,竟救了自己孙儿一命。
魏夫人心中悲苦,听了这话也是感叹机缘巧合,又叹不知孩儿能不能真正好起来!
谢琦若有所思地看了甄姬一眼。
甄姬和谢琰则死死盯着五福,只一个是面带苦涩,一个是眼眸冰冷。
最后还是谢琰率先开口道:“祖母,孙儿之前在军中,听闻父亲请了一位华医者坐镇军营,此人医术甚是了得,不如孙儿修书一封去将这位华医者请来,如何?”
老夫人眼中甚是宽慰,连道:“甚好!甚好!元郎快去吧!可苦了你了,一回来就遇见这些……”
谢琰施礼告退。
谢琦也站出来道:“祖母,孩儿去将这附近城中的医者全都请了过来。”
老夫人同样点点头,谢琦也施礼离开。
五福看着站在榻前面带不安的姑母,终于察觉自己现在还跪坐在卧榻上,忙膝行几步,滑下卧榻奔向姑母。
老夫人看看仍旧昏迷不醒的谢栋,和俯在他身前痴望的魏夫人,叹了一口气,转头对甄姬和五福道:“那这段时间还要麻烦翁主帮着照料三郎了!老妇只求能在紧急关头救下三郎,解毒之事才能计较。”
甄姬忙道:“老夫人言重了,本就是一家人,能帮上忙就好,老夫人不如就唤这孩子馥儿吧!”
五福忙点头道:“对,对,老夫人唤我福儿吧,这样亲些!”
老夫人道:“哪个福?”
甄姬微微扯动嘴角浅笑,道:“哪里是‘福’,应当是‘馥’,‘香’、‘复’之‘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