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房内无人,房间内弥漫着好闻安神香,圣人仔细瞧了一眼孟绝苍白的眸子,没有言语,起身,淡淡的道:“你只是受惊了”。
那日,孟绝昏昏沉沉,对之前的事半分想不起来,圣人吩咐下人将她送回了竹娴阁,便再没有同她讲过多余的话。
大齐三十六年,腊月,天降大雪,盖地三尺,百姓莫敢外出,丽京城一片荒凉,如一座空城,天子困于皇都,朝臣齐议,而一朝圣人陈筠却三旬休假,告假理由,为亡妻守墓。
腊月初三,圣人离开陈府,大雪纷飞,扑满了他的黑发,耄耋之年的祖母追出门外,问他:“孙儿,什么时候回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白头的妇人,目光里多了些情感,笑道:“前尘缘起,自会再见。”
青山是一座妖山,周围妖气缭绕,驱散不开。她既然出生于这里,必然有什么机缘。
一团云雾弥漫在山头,白衣公子手里站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眼神扫视着山中的一切,像一个俯瞰永生的世外仙者。
青山高大险峻,平常百姓根本无法涉足,但此地却建起了许多房屋,炊烟袅袅,烟火气息十足。黑水住在西山山头,遍体鳞伤,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山主,那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连你也不是他的对手。”黑狐趴在黑水身旁,还未化成人形,说话的声音不男不女,形如鬼魅。一提到这个,黑水身上的怒气又涨了几分,他“轰”地捶了一下桌面,面目狰狞,“该死!”
“如今小蓝失踪了,恐怕凶多吉少。”黑水冷静下来,缓缓开口。黑狐:“咱们狐族好不容易找到一种变美的办法,却半路杀出了这么个来历不明的人,偷人皮的事,怕是不会顺利了。”
“自古以来,凡灵两界互不干扰,老子倒要看看,这灵界的人随便出入凡界,会不会有来无回!”
白衣男子唇角微弯,睫毛动了动,手中忽地多了一把折扇,“哐当”一声展开,男子细细抚摸着扇面,扇子上画了一幅精美的丹青,是一直栩栩如生的九尾红狐,红狐一双狐狸眼犹如青翠欲滴的水滴,羽毛红如烈焰却柔顺乖张,九条尾巴像翅膀一般自身后展开,尾尖带白,身形玲珑雅致,虽似妩媚却似温婉。
丑狐?白衣公子手心一摊,折扇自手中消失,或许该回去一趟,翻翻旧志,一切便明了了。
青山山头的云雾立时消散,白衣公子不见人影,那不太文雅的山主终于忍不住打骂一句:“妈的,立在老子山头是怎么回事?一股子逼人的气流差点没把老子闷死!”
黑狐身上的毛都快热化了,松了口气道:“山主,小的怎么觉得他还会再来。”
孟绝躺在竹娴阁的美人榻上,脸色苍白,她眼中时不时有点点星光,幸而转瞬即逝。花碾守在她床前哭了几天几夜,今天倒消停了,她探过头来摸了摸孟姑娘的额头,随即缓缓缩到孟绝的榻前坐下,把头靠在孟绝的枕边,她说:
“姑娘,圣人走了。”
孟绝懒得理她,她继续道:
“雪已经下了一个月了。”
“城里好看的姑娘都被扒了皮扔在街上。”
“陛下的头发也白了。”
“咳咳~”听到此处,孟绝猛地咳出一口鲜血,血喷到空中,喷到地上,唇角还残留了一片……花碾终于忍不住,将头死死的靠在孟绝的肩膀上,“哇”地一声号啕大哭。
“花碾,我有一个心愿,可否帮我完成?”孟绝语气平静,静静的平躺在床上,气息十分微弱,花碾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着孟绝,轻声道:“姑娘请说,奴婢一定帮您。”
孟绝望着空中,露出些许笑意,“我想再看一眼天子。”
花碾吃惊的瞧着她,瞧着榻前这个病入膏肓的美人,她的眼神再也不似之前灵动,像一摊死水,但就在刚刚,她说要见天子时,那死水中竟然多了一汪清泉。
花碾止住了眼泪,缓缓点头,“好”她说。
孟绝要死了,这是天罚,是她偷了孟苕溪的人皮受到的天谴,那群偷了人皮的丑狐终究也会如她这般,不得善终。
这些日子,她想得最多的就是入天子梦的三个月,她以为日久能生情,以为久伴能起谊,殊不知,天子之心,在于江山社稷,而不在儿女情长。
她记得,起初入梦,他不以为然,每次瞧见她,只是淡然的一个眼神,百般疏远。时日渐久,他连一个眼神也懒得施舍,独自研磨作画,练剑修身,也不会瞧她一眼。后来,他终于信她,却又开始反感她,他甚至不愿早睡,不愿再遇到她。
她每夜只能入梦一个时辰,他厌恶至极,她趋之若鹜。后来,法力渐弱,再也不能入梦了,想着,拼尽全力,在现实中同他讲几句话,却不曾想,终究一世短命。
孟苕溪是她前世的肉体,她前世的意识到了青山,成了一只丑狐,投胎时,孟婆与她,并未料到会生如此变故,以为,以她的容颜定能抓得住凡人帝尊玩月的一颗真心。
却不曾想,那人天性清冷,到哪里都一样。
几番周转,行至此处,已是尽头。
戏里凄凉,戏外热闹。在灵界,设有一个人间阁,入口处有饕餮、穷奇两大恶兽镇守,阁中有亭台水榭,依山而建,临水而座。
阁中有一悬崖,高百韧,宽百韧,有一石瀑,从天而降,一泻千里,流入东海,被三界称做戏屏。
戏里戏外,不过一道瀑布。
先前能进去观戏的不过寥寥数人,而今日却格外热闹,只因今日,众人要观的是灵帝下凡历劫的戏。
灵帝由帝尊亲选,掌管灵界,普渡众生。三界几万年来亘古不变的规矩,每界天帝登基前十五天,必然要下凡历劫,且由各界仙阶较高的仙者观看,并由史官笔录。
仙界一日,人间十年。戏里,天子一夜白头,朝臣跪于高堂之下,气氛十分严肃;戏外,山青水碧,两三个天然的圆形石桌旁,每个石桌旁有六七个石凳,皆坐满了仙者。
太上老君在磕核桃,颇为悠闲,邻座的司命星君表情十分不自然,目光死死地盯着戏屏,生怕错过一个细节。戏内,当然是以灵帝的凡身为主要线索,从开篇天子出生到天子登基都是按照他话本子里写的发展,只是,天子登基的第二年,怎么就凭空多出来一个十一岁的圣人?全天下的老百姓的记忆里一夜之间多了一个圣人,文武百官的记忆里也有,连皇帝的记忆也被篡改了。
司命冒着冷汗翻着话本子,愣是没有翻到关于半点陈筠的信息,他心里暗暗紧张,生怕灵帝的帝王劫出什么乱子。
画面陡转,落入众人眼帘的是一座宫殿,白头的天子坐在朝堂上,眉头紧蹙,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均上前一步,吏部尚书开口:“陛下,今年的国子监大考是否如期进行?”
礼部尚书又开口:“明年三月份的科举考试是否需要现在筹划?”
天子手枕眉心,似在沉思,抬头,看向众臣,沉声道:“爱卿们如何想?”
孟相道:“老臣以为天降大雪,是祥瑞之兆,明年定是个丰年,国子监大考和科举都是为大齐选拔人才,耽误不得。”
朝中老臣,家中皆有女儿,近三月来,有的疯癫有的失忆,有的甚至死于非命,皆已告假。如今朝中,上朝的不过寥寥几人。
百姓如今食不果腹,丽京人惶惶不可终日,大地积满白雪,道路不通,让大齐各地的书生如何赴京赶考?
“明年国子监大考取消,科举推迟到五月份”,天子看着殿外的一片肃白道。就在这时,殿外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阵击鼓声,惊天动地,凄凉寒怆。
天子冷冷地探去目光,目光尽头,是一簇红裙,像新娘出嫁前的喜服。
戏外,缘机仙吓出一身冷汗,这穿红衣的不正是日月峰的碧帘仙子——帝尊身边唯一的侍女。她当初写人物设定的时候,何曾有过这号人物?还有那举世闻名的神童圣人,她根本没有设定过这号人物!
此时,月上老君探过头来同她道:“这就是你说的,主上命无情劫?”缘机仙收起眼角的不安,看向月上老君道:“我设的是主要人物,情节全是司命星君写的,老君怎么不问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