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深巷中,离宋府不远处的竹林中有了一些风吹草动,风起云涌间,地上多了些许竹叶子,离地几英尺的竹梢头,一少年正仰头闭目翘着二郎腿,嘴里的狗尾巴草时不时的晃动几下。
“大娘子……我又来看你了……”
而竹梢底下,韩双双正经危坐,手里还不忘提了一壶酒,素来一袭黄衣,不受世俗束缚的韩双双,除了在甘九思面前会规矩一点,就连在前韩夫人坟前也丝毫没有收敛过。
咕咚……一口酒下肚,嘴角还残留些酒渍,用手擦了擦继续说道:“大娘子,你说……若他心里有我,会不会拒绝这次远征呢?”
忽而又摇了摇头,像是有了些许醉意:“不对……也算不上什么远征,就是去平定一些乱党,很快就会回来的。”
说着,又不忘往嘴里送了一口,就算怎么辩解,也藏不住心里的不舍,更多的是责怪,两兄妹果然都一样,表面没心没肺,真到了没人的地儿,才真正惆怅了起来……
“喂……吵死了……”
一陌生声音入耳,韩双双警惕了起来,下意识的伸手握紧了身旁的剑柄:“谁?”
环顾了一周不见人只闻其声,韩双双四处打量了起来,随手抽出了剑:“再不出来,我便不客气了。”
“这儿呢……你抬头看……”
顺着声音再次传来的方向,韩双双抬头,一清秀的面目映入眼帘。
心里暗想着:“此人模样稚嫩,想必是哪家的小孩贪玩跑上面去了。”
“哎……我说这位姐姐,盯着我这么久,你可看够了?”少年歪头露出那恨天高的笑容来。
韩双双一听……
“姐姐?”
这岁数差,当他姑姑都绰绰有余,确定此人不是什么危险物后,韩双双扔了手里的剑,一屁股干坐在地上继续喝起了闷酒:“你个小屁孩,怎么弄上去的?”
上面的人一听,不乐意了:“什么小屁孩,我有名字,叫我喜冗便是。”
韩双双根本不想理会,只轻言淡语几句:“上面的小屁孩,要是不想被摇下来,就乖乖闭嘴。”
话语间,宋喜冗便已到了跟前,韩双双再次近距离打量了一番,此人虽稚嫩,但全身上下都弥漫着男人该有的气息,尤其古铜色的肌肤格外诱人,若不是心有所属,恐怕也是逃不过她韩双双的魔爪的。
“姐姐在看什么?”
韩双双这才回过神来:“没看什么,小冗儿,喝酒吗?”
“女子怎能终日饮酒?”宋喜冗正经道。
“切……不喝拉到。”韩双双一脸鄙视道。
“听了你刚才的那番话,姐姐的心上人要走了?”
韩双双装作没听见继续喝着闷酒……
宋喜冗顿了顿憋出一句话来:“你是哪家的姑娘,竟如此没个正形,令堂是如何教你诗书礼义的?”
送到嘴边的酒还没喝下一口就又放了下来,直起身走到宋喜冗跟前,揪起一只衣领子,摆出一副不屑的样子,风吹过,额头的发丝轻拂过眼角,眯了眯眼道:“说出来吓死你”随即又松开领子,将宋喜冗推的老远,扛着剑大步出了林子。
见眼前的姑娘丝毫不像位姑娘的样子,宋喜冗到还是初见,宋府虽算不上什么豪门大院儿,但府门里的丫鬟姑娘们大多都规规矩矩的,从无半点敢逾矩,如今这样的女子自然是少见了去,今日得见心里不自觉萌生了些许微妙的东西……至于是什么,宋喜冗也不知道。
宋府的日子自然是平静的,平日里宋喜冗除了偶尔会闻习些书,空了练练剑,还会时不时的想起那日小竹林里遇到的黄衣姐姐。
遐想之际,长廊上传来了一阵交谈声,老远宋喜冗听的很清晰……
“冗哥儿最近如何?先生教的可都会了?”离红问道。
一旁的川儿一边搀扶着离红走来,一边又小心翼翼的回话道:“回母亲,冗哥儿最近最是上进,照此下去,先生说日后必成大器。”
离红最是喜欢听这样的话,川儿也是明了离红的性子故意说给她听的,这会儿离红的笑声整个宋府都听的见:“哎哟,我就知道我这长孙子呀是最争气的,跟他父亲一样,是个能成事儿的人。”
忽而又转头对着身边的丫鬟吩咐道:“一会儿你让小厨房做道银耳莲子羹送过去,冗哥儿最近幸苦了,得进些补品才是。”
丫鬟也跟面露笑容的附了声:“奴婢这就去。”
宋喜冗知道见了离红便免不了要行大礼,又要合着自个儿的母亲来演个母唱子随,正准备起身避开,没曾想却被离红瞥见了“是冗哥儿在那儿吗?”
宋喜冗停了脚,乖乖退了回去,等着离红等人的到来。
半晌已到跟前,宋喜冗赶忙拱手行礼道:“祖母……”
离红欢喜的上前抓住宋喜冗的双手:“孙儿,你看看,都瘦成啥样了……”
宋喜冗倒也没有反抗的意思,反而面露微笑回道:“多谢祖母挂念,孙儿一切都好。”
“好什么好啊,都怪你母亲没能照顾好你。”
说罢一旁的川儿眉眼间有了些许不自在,宋喜冗从小便明白母亲在宋家有多难,转而对着离红道:“祖母言重了,不怪母亲,是孙儿自己的事。”
顷刻间,场面有些尴尬……眼见离红垮了脸,宋喜冗刚想说点什么,只见,一旁的丫鬟灵机一动,上前说道:“大娘子有所不知,我们冗哥儿是个极为自律的人,哪里用得着小六娘子管呢,再说了,这儿子大了哪里还日日巴巴的要娘来管啊?”
离红脑子一懵,囫囵着看了看川儿,转头问道:“那这当娘的不管,谁还管呀?”
丫鬟哼哼笑出了声儿:“自然……自然是妻妾来管喽……”
这么一说,离红立马笑出了声儿:“这么一说,我这孙儿是该有个大娘子来管管了。”
川儿也跟着傻了眼,宋喜冗虽已长成大人,但年纪尚小,她与宋怀如从未想过要给他娶妻纳妾,今儿个被丫鬟这么一说,着实惊了一下。
宋喜冗站在一旁一动不动,任凭他们笑着,谈论着,就是走远了,自己也还愣在原地好久好久,脑海里不停的回想起那日竹林间那个肆意潇洒挥刀如水的黄衣女子……
“冗哥儿……冗哥儿?”
丫鬟叫了许久宋喜冗才回过神来:“是你叫的我?”
丫鬟放下手里的银耳莲子羹,又拉了宋喜冗坐了下来,这是从小便陪在他身边的老丫鬟,当初宋喜冗亲自点的,嘴里也从来没唤过她名字,总是以姐姐相称:“姐姐何时来的?”
丫鬟转头笑道:“冗哥儿心里想的啥?竟也追问起了我?生怕我看出个什么来,想来冗哥儿心里当真是有什么的。”
宋喜冗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止了口:“没什么。”
又望了望桌上的羹汤道:“这便是祖母吩咐端来的那碗?”
丫鬟笑道:“正是。”
为了称老人的意,宋喜冗也只好吃了这碗银耳莲子羹:“放下,姐姐便下去吧。”
丫鬟点了点头,随即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