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闪雷鸣,湖面雨滴密集,扩散出无数的圈纹。
就着大雨,有人自言自语:“果然是你。”
“扑腾!扑腾!”
一只信鸽自林间飞来,沾满雨水的羽毛抖落在他肩头。
来人取下鸽子脚下的信,在闪电之中看清上面的字。
“咕咕咕……”鸽子的叫声从枝桠上传来。
此人回头,迷失在雨中的鸽子瞧见,自树枝上飞下。
看完两封信,他的目光看向黑漆漆的湖面,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
林殊泽一夜未归,大雨亦一夜未停歇。
虚惊一场之后,杨昭稳稳的睡了一觉。
天快亮的时候,找了一夜的林殊泽回来了。据闻他回来时浑身湿透,一副失魂落魄样。
杨昭吃着奶娘端进来的早膳时,林殊泽的近身随侍乔风过来了。
“沈二小姐,六王爷近身侍卫乔风求见。”
“所为何事?”月采替他打开车帘,杨昭看着马车外站得笔直的乔风。
乔风道:“沈二小姐,我家王爷得了风寒,赵大夫说路途颠簸不利于病养,所以乔风恳求沈二小姐暂缓一日出发,容王爷修养一日。”
杨昭闻言无甚表情,不咸不淡问了句:“你家王爷如何说?”
乔风迟疑一会,“王爷的意思是不可耽搁,即刻出发。”言罢他立即想要解释,“可王爷的身子……”
“既然如此为何不听?难道他要疯你也要跟着入魔吗?”
不是……二小姐这话听着不止没头没尾,为何还一反常态的咄咄逼人?
乔风被骂得有些反应不过来,还在挣扎试图让她顾念旧情:“二小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杨昭冷哼一声,唇畔带着三分笑意,半分不及眼底。“你也说了,现在不是以前。既然是六王爷下令,那便即刻出发。”
林殊泽现在要是要死了,他也会提着剑去将上一世他欠下的血债一一还给他。可是他林殊泽现在定然不会死,而他不介意让他更不好受些。
他素来隐忍,想必这一次亦是能忍得了的。本尊都不怕,他一个旁人担心做甚。
车帘放下,乔风依旧不肯走。
奶娘出声相劝:“乔侍卫,阆王殿下此举必然有其考量,我等作为下人的,还不是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不是?你也切勿担忧,阆王殿下福泽深厚,又有赵大夫仔细调理,病痛在阆王殿下眼中自是不算什么的。”作为知情人,且是沈与乐的奶娘,她的心不可能不偏。
她的二小姐与阆王不同,她自小倍受宠爱,是将军府里的娇娇儿,向来是活泼开朗的一个。可就在两年前她断了腿,那个眉眼弯弯爱笑爱闹的二小姐再也回不来了。好不容易性子平和了下来能够与大家和睦相处,却又中了半月枯。
十二岁的姑娘,正是花一般的年纪,却要折损在这个秋风萧瑟的日子里,让她如何忍心?如今这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是她喂着长大,是她追在身后跑了十二年的半个女儿,无论如何,但凡还有一丝机会,她都会为她争取到。
乔风闻言转身,肃声对众护卫道:“即刻拔营出发。”
“二小姐。”
“怎么了奶娘?有话直说,在我面前不用吞吞吐吐,不然我听着难受。”是真的难受。
奶娘被他的率直逗乐,却也只是笑了三分。“二小姐,自从你醒来后就不大与阆王殿下亲近,这是为何?”
不大与林殊泽亲近实不过是奶娘斟酌后的慎言,杨昭的态度再明显不过,是厌恶,是嫌弃,是恨!他学不会虚与委蛇那一套把戏,甚至说血海深仇之下,那若还能对林殊泽虚情假意,那他就不是杨昭!
当然,杨昭的回答亦很直白。“奶娘,若再来一次,我不会救他。为救一个人毁了自己的双腿,不值得。”
这话,不止说的是沈与乐,还是他自己。
奶娘半晌才道:“二小姐可知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
“奶娘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二小姐可知这北辰皇都是个漩涡,没人知道哪一个浪打过来就卷下去一帮人。二小姐年纪小,学不会掩藏自己的情绪,可需知沈家树大招风,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需慎重,若被有心人揪到错处,随时会扣一个大帽子给沈家。故而二小姐回到皇都前,要学的第一件事在于隐忍,二小姐可能理解?”
“奶娘,这样活一辈子不累吗?”
奶娘笑着将杨昭搂入怀中,抚摸着他后脑勺的头发,目光温和,悠悠道:“会累,但是值得。人是因为有所牵挂才会有所顾忌,若是没有了牵挂,自然不会再顾忌什么。”
杨昭点头,神色却是平静到冷静。“奶娘,没有两全的办法吗?”
“两全吗?”奶娘重复着这两个字,脸上带着几分回忆过往的笑意。
大抵人年轻的时候,都不相信这世上的事皆是造化弄人。这其实是好事也是坏事,年轻人身上决不能少了这种傲气。年轻人有天不怕地不怕的傲气是好事,但往往这股子傲气,亦是世事最容易摧折的所在。
那些千帆历尽还有股子傲气的人,有些是天真得愚蠢,有些是骨子里的傲骨无论怎么弯折敲碎都还会痊愈回来,并且越来越韧。只可惜,这样的人太少了。
“世间安得两全法……一个人的强大护不了全部人,一个人的失足会牵连很多人。”
“嗯,我知道了。”
在奶娘看不到的地方,杨昭的眸子带起他贯有的笑意,那是毫不掩藏的冷傲。
这世上的事,凡事都有例外。而他是例外中的例外,如果这世上连重头再来的事都能发生,如果这世上真有第二次机会,那么为什么不会有两全之法呢?
他杨昭的存在,就证明了这世上的事无绝对。
夜里杨昭洗澡的时候,摸着自己手臂上的黑色脉络,有几分吃惊。“奶娘你看我的手上这个,挺奇怪的。”
奶娘当真看了看,然后才道:“赵大夫说这是正常的,过几日就没了。”
“喔。”杨昭低头,看见水面上浮着一双带笑的眼睛。
***
嶙峋万仞终年雪,浩瀚星河泻无极。
寒威千里遥相望,堆琼积玉贯苍穹。
冷涩凝绝,星垂万里,一轮明月映空。二人停在山之巅,望雪山绵绵,碧玉湖凝着湖面,澄澈的蓝色浸着幽寒,冷峻圣洁。
显然,二人不是来看此等壮丽的美景的,只见他们目光不善,扫视过湖边每一处。
“全找过了,什么都没有。我们被骗了?”裹着小斗篷的鬼子目光阴狠,嗓音低哑,如同被挤压出来一般。
容颜娇丽的鬼婆盯着湖面,头颅左右转动。“不,还有一处。”
二人潜入水不断往下,不断摸索着湖边缘,清澈的湖水视野清晰,很快就发现一道极易被忽略的门。
鬼子一看心神震动,立即就要打开,鬼婆游过来阻止他,指指另一边。鬼子随她而去,就见那边也有道门。
莫非不止一道门?
水下不利交谈很快又呼吸不过来,二人往上潜爬回岸上。
“这水下那么多门,肯定有机关,该走哪一道?”
“......南边!她说往南走。”
二人自湖的南边下水,果真寻到一扇门。二人欣喜,鬼婆伸手就要打开门,鬼子拦住她。
用眼神示意:“你信她?”
鬼婆用眼神回他:“你不信?”
与此同时,门被鬼婆打开。
毫无动静。
二人游进门内,顺着泡在水中的石阶往上。爬上岸,长长的甬道近在眼前。
甬道全然是雪山的内壁,薄薄的一层雪晶覆在上面,冒着冷气。二人小心翼翼往前,凡有岔路皆往南走,不过两刻,就来到宽阔的内室。
内室烟雾缭绕,大有仙境朦胧之感。二人小心备至,不敢有丝毫放松,待到眼前清明不少,才惊觉天星草就在眼前。
白玉台上,月色透过圆孔落下,皎洁无暇。置于月色之中的天星草沾染着薄薄细珠,浮起一层淡淡的瑶玉色,恍似散发出剔透的光芒。白玉台中,弯弯曲曲的小槽引着温泉水灌入天星草根部,无怪乎室内云腾雾绕。
天星草本是海中蓬莱仙岛之物,不曾想其储藏之法竟也有如此奥妙。
鬼子再按捺不住,往前迈了一步。
鬼婆在他脚落下的瞬间将他拉了回来。“我们一路畅通无阻,小心有诈。”
鬼子眸光阴鸷环顾内室,不屑道:“知道了又如何,此番不取,夜长梦多。”
随后凌空而去。
随着他运功,室内云雾消散开来,千万条红丝纵贯内室,将鬼子困于其中。而鬼婆脚下,亦有红丝显现。
密密麻麻的红丝闪着血泽一般的幽光,一双红色绣花鞋置于其上,脚踝上金铃作响,清脆悠扬。
红色束脚裤绣金色莲纹,莲青色花瓣边短袄缀饰排穗,一尾长辫垂至脚踝,手腕上流星鞭挽成数圈。
秋水宫,红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