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瑶！”
孟空澈忽然从梦中惊醒，双手在空中乱抓一气，却只是徒劳，静谧的空间里，衣衫单薄的他屈膝坐在木床上，徒有冰冷的空气残留在手心里。
自从他走下了那通灵山，来到这上古桑榆国境内，收敛起狐狸的身形，以人的形态出现在世间，他竟然渐渐开始做梦，有了人类的梦境。
只是那幸福的美梦甚少，午夜梦回时分，他大都游荡在失去凡瑶的梦里痛苦徘徊。
凡瑶，凡瑶，倘若能在梦中遇到她，也总是好的吧？
他自我安慰着，这些年来，和凡瑶重逢的愿望就像冰山上的雪莲一样，遥不可及，只是个奢望罢了。
他苦笑着摇头，起身披了青色长衫，向黑暗中轻轻吹了一口气，桌上鸡蛋般大小的一颗千年夜明珠瞬间亮起，瓷白的光芒越发耀眼，渐渐充盈了整个房间。
心脏处又传来细密的疼痛，像是千万根梨花针刺入胸膛般彻骨，孟空澈轻轻捂住胸口，许久，他从颈间摘下一条红线，红线一端系着一颗……
居然是一颗洁白的牙齿！
夜明珠的照射下，这颗有生命的牙齿，发出莹白的光芒。
孟空澈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牙齿，这颗牙齿，是凡瑶圣女留下的唯一身体之物，也是他一生唯一的念想了。
凡瑶，凡瑶，整个心脏里都是她。
她还会回来吗？
就这样在黑夜中冥想了许久，末了，他紧紧地握紧拳头，骨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不，他孟空澈不会放弃的！哪怕上天入地，千世百世万世轮回兜兜转转，他也一定会把凡瑶圣女找回来的！
一定！
只要他不死，他决不放弃！
漆黑的夜晚，天上有寥寥繁星，地上寂静无声。
“夜半三更，小心火烛！”更夫浑厚的声音响彻在黑夜里。
“三更天了，该是喂养那群吃货的时候了。”孟空澈听见更声，暗自思忖着，便起身推开了厢房门。
深夜里，风紧得很，孟空澈背着手簌簌走在走廊里，一盏黄纸灯笼毫无任何压力地兀自漂浮在空中，像是长了腿一般，随着他的脚步慢慢移动，始终在他前方照亮道路，常人看来甚是诡异。
这宅子大得很，走廊悠长，不断有傻傻的飞蛾和萤火虫，向着灯光的方向扑来，还未近灯笼，虫儿便被黄纸灯笼无声地吞噬掉，变成缕缕青烟，发出微臭的焦味。近了，更近了，那灯笼上陡然映出一张丑陋变形的脸，血红的嘴唇咧得很大，它深吸一口气，青烟就系数被吸进灯笼中。
这无根灯笼，就是靠着吸引飞蛾萤火虫的精血活着的，它散发的亮光，即是萤虫们的生命，这无根灯笼是孟空澈的看家宝贝，已经有了几百年的修为。
少年青衫的衣角，在萧瑟的夜风中被吹起。
隐匿在他衣角上的紫眸，在一片漆黑中，发出紫莹莹的光芒，如传说中上古独角兽眼珠发出的光芒。
灵渊堂的朱色大门前，他挥一挥双手，嘎吱一声，大门自动打开。
他对着空中吹了口气，灵渊堂的灯光次第亮起，仔细看那灯光的来源，居然是在大堂的顶端，堂顶是黑色的千年乌木，数不清的“星子”镶嵌其中。
“吃货们，你们今天有收获吗？有没有谁找到生之灵气？”
孟空澈仰头，对着无数“星子”问道，声音清冷，仿佛在自言自语。
“我没有哎，主人。”
“我也没有找到，对不起，主人。”
……
尖细或者粗犷的声音，陆续地从堂顶上传来。
“星子”们忽然明明灭灭起来，细细看来，那些并不是星子，居然是无数亮晶晶的眼睛！大部分是黑色眼眸，零星有灰色和蓝色间杂其中，发出幽幽的光芒。有的眼睛还自带长长卷翘的睫毛，一眨一眨甚是拉风。
这是孟空澈驯养的千里眼，平素，都是活动在上古各大国家的上空中，替他打探消息。
一时间，所有星子都陷入沉默中。
一只黑色的眼眸忽然从天花板上跳下来，直接跳入孟空澈的手心里，这只眼睛的睫毛超长，扑闪扑闪很得意，“主人，我今天有意外收获！”
“意外收获？”
“嗯！我看见一个姑娘，长得和凡瑶圣女很像。”
“当真？”孟空澈的眼睛亮了一下，他迫不及待地对着眼睛吹了口气，这只眼睛立即欢跳着漂浮到半空中，打了几个滚以后贴近孟空澈的眼前，“主人，我准备好了，你来看吧。”
孟空澈透过眼睛，白天这只千里眼看见的场景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那是桑榆国的边境南海海域的苍穹海岸，海岸边有一排蓝色渔船，海边的退潮的海岸击打着海岸，渔船上下来一个少女，一身蓝衫，她挽着一只竹编的鱼篓缓缓走来，衣角被海风吹得翩翩。
少女的脸庞越来越近，双眸像是流动的湖泊，漂亮而夺目，嘴角像成熟的仙樱一样红润动人，她越走越近，近得一直到看清她右眉端的一颗红痣。
那是和凡瑶圣女惊人相似的一张脸，他不由怔住了，这世界上居然能找到和圣女一模一样的少女？孟空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疑心自己此刻是在做梦。
少女忽然蹲下来，捡起一只海星细细端详，那海星黄澄澄的很漂亮，少女的嘴角露出美滋滋的笑容，转而她把海星放进鱼篓，又朝着海边走去。
“凡瑶！”孟空澈不觉伸出手。
“她不叫凡瑶啦，只是个普通渔家女，名叫千婳。凡瑶圣女已经不在了。”千里眼扫兴地说。
“那，这个渔家女身上有生之灵气吗？”喜悦转而褪去，他平静地问。
“别提了，哪有什么生之灵气？只有浓浓的海腥味儿，熏死我了。”那眼眸嫌弃地抖了抖长睫毛。
这时候千里眼里的景象忽然变得模糊起来，少女的面容渐渐淡去……
“主人，发什么呆呀？”面前的千里眼，忽然变得斗大如牛眼，漂亮的翘睫毛像两把刷子，温柔地扫在孟空澈的帅脸上。
“卖萌是可耻的！”孟空澈对着千里眼吹了口气，千里眼陡然跌落到地上，摔得“哎呦呦”地叫唤。
孟空澈摆摆手，那黑色千里眼不甘心地飘回到天花板上，嘴巴还嘟囔着，“主人，我要奖励，我要奖励！”
“哎，真拿你们这群吃货没办法。”孟空澈摊开手，对着灵渊堂墙壁上一排排整齐的小抽屉吹了口气，各种药材纷纷跳跃出来，撞在一起变成粉末漂浮在半空中。
孟空澈挥一挥右手，一道蓝光乍现，一簇簇的蓝色水珠包裹着粉末，像天女散花一样喷涌上来。
所有的千里眼都欢快地飞下来，争着抢着去吞噬蓝色水珠，发出细微的咀嚼声。
每晚来饲养这些有生命的眼眸，是孟空澈必须做的事情。用来喂食千里眼的药材，都是珍贵的中草药，将它们磨成粉后用“蓝境幻水”冲调。千里眼们喝下这水，就可以更加清澈透亮，可以看得更远更精确。
而这些眼眸，原本都是从活物身体上取下来的，经历了千年的喂养，吸收天暗黑地灵气和药材的精华，才能修炼成精灵，拥有坐观千里的法力。
身后的柜子又纷纷合上，灵渊阁渐渐安静下来。
孟空澈站在空荡荡的灵渊堂里，手指抚向藏在青衫衣袖里的紫眸，紫眸跳出来，乖乖躺在他的手心里。
紫眸是他最珍视的一只千里眼，在这些眼眸中，只有这只是紫色，虽然它的透视千里的法力比起其他眼眸来，是弱爆了，最多只能看到百米以内的景象。可紫眸对他来说非常特殊，紫眸是孟空澈得到的第一只眼眸，紫眸的颜色独一无二，这货嘴巴超甜，每次不开心时，它都会妙语如珠地说出一堆暖心话来安慰他。
“喂，空澈哥哥，不要这样沮丧嘛。凡瑶姐姐倘若知晓，一定不希望你为她难过的。”
“我知道。”他一向头脑清醒。
“那就不要再为凡瑶圣女难过啊，难过沮丧是消极的负面情绪。做人嘛，要始终保持着满满的正能量，我们大家一起努力，尽快找到生之灵气，就可以救凡瑶姐姐了。”紫眸柔声劝慰道。
“可是，那传说中的生之灵气在哪里啊？”孟空澈沮丧地捶捶脑袋，找了这些年都没点儿线索，他几乎要绝望了。
他的食指动了动，一大滴蓝色水珠滚落到紫眸身边，“紫眸，你不饿么？要不要喝点蓝境幻水？”
紫眸摆摆睫毛，做羞涩状躲了躲，“哎呦，人家正在减肥啦。”
“减肥？你看你视力这么差，再不好好吃饭，法力再不长进，我就把你抛弃了算了。”孟空澈故作嫌弃地说，平素他是沉默寡言的稳重之人，戒备心重，唯有面对身边人物之时，才会彻底放松倾诉衷肠，同时不忘毒舌。
“不要抛弃我啦，我的主人被你吃了，你得为我负责一辈子！”紫眸吓得不轻，乖乖地趴在水珠上，呼呼啦啦地喝起营养液来。
房梁上的众眼眸嫉妒地看着这一幕，发出啧啧的鄙视声，“真是个超级马屁精，成天就知道拍主人马屁。”
“呃！”喝饱了的紫眸不安地打了个响亮的饱嗝，牙尖嘴利地回击道，“你们这是嫉妒，赤裸裸的嫉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