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楼命案顺利了结,一切照旧,似乎没人记得这里发生过一场谋杀案。
马尼拉驿馆内,德雷尔环视众人说,“谈判这件事必须要全力以赴了。陛下给了我半年的期限,半年过后必须回国述职,去掉花费在返程路上的时间,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德雷尔沉重地叹气道,“若是我们回国后带回的协议仍是一片空白,诸位,后果大家都一清二楚,我就不多说了。这件事对于王国的长久战略颇为重要,两位陛下将之视为最优先的步骤,不仅关乎卡斯提尔和阿拉贡的国运,还切身关乎所有人的官运。所以,诸位请务必倾尽全力,一定要完成任务!”
副使安东尼奥面色复杂地回答,“德雷尔爵士,您说的我们都清楚,可是,吕宋国王就是不让步,即使我们磨破了嘴皮子都说服不了他在协议上签字。我们总不可能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胁迫他屈服啊!”
德雷尔从事外交这行已经好多年了,与无数的外国官员帝王打过嘴仗,说实话,这个吕宋国王是他遇到最难攻略的碉堡。
“这个该死的吕宋国王!”德雷尔在谈判桌上办法使尽了,连哄带骗,最后不得已甚至对其掏心掏肺,结果吕宋国王就是不松口。
“这个吕宋国王有些离谱,除了两位伟大的君王,他是我见过最精明的君主。想要从这等高明有主见的君主手中攫取利益,相当之困难,更别说我们要的是整个国了。”安东尼奥无奈摊手道。
德雷尔内心有些拿不定主意,“你是说他已经看清楚我们的最终目的了?在谈判桌上把协议看了几分钟,没跟身边任何大臣商讨就透过协议上的条款摸清了我们想要夺取吕宋的意图?他当真能看得如此长远?”
安东尼奥冲他点头,“除了这个原因,不然无法解释他的举动。按照正常的外交惯例,为了顾及两国的关系,一般都会对谈判条款进行选择性地接受。”
德雷尔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也觉得很有道理,为了表示自己对外国使节的欢迎态度和两国建立友好关系的期望之情,吕宋国王最起码也该答应他们几个不怎么重要的条款才对。
他摇摇头,努力让脑子保持清醒,“好了,今天就到这里。明天会再次举行谈判会议,大家下去后要多做准备。如果这次还达不成任何令人满意的实质性成果的话,我们就该考虑使用非常规的手段达成目的了。”
下午的时间蔚来用来和王守人及莱安纳多二人走街串巷度过了。对于这段游玩时光,他还是很享受的。相比于以往的古城景区,这里是货真价实的古代城池,而且汇聚了万国的风采,在文化韵味上更加浓郁。
夕阳西下时,三人返回四海楼。
一进门就有宾客认出了蔚来,冲他叫喊道,“喂,变戏法的,昨日你提的问题人现在可否解答一下?”
蔚来挥手回应,“没问题,随后我就好好地为大家答疑解惑。”
王守人和莱安纳多一脸不解地看着他,思绪转了几圈,便明白了,他昨日已经在这个大堂内播下了种子,今日便是施肥的日子。
蔚来脸盲,根本不记得昨日在场的那片人今天来了多少。不过从众宾客脸上或疑惑不解或兴趣盎然的表情来看,至少有两成是昨日的听众。至于这两成人中又有多少只是为了吃饭而来,多少是来看热闹,多少是真正想要得到答案的,他不得而知。
“管他人数多少,哪怕今日得到一个火种也值了。”
蔚来清了清嗓子,然后对着人头攒动的大厅朗声说道,“昨日我曾提出三个问题。一,水为何只能在地上流淌而不能飞上天。二,为何扔到空中的东西最终都会落地。三,为何长江大河流不尽,大海装不满。”
蔚来伸着三根手指,问道,“有谁知道这三个问题的答案吗?”
一些不明所以的食客完全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于是冲他大喊,“你管他呢,这些东西与我们有何干,真是吃饱了撑着在这里瞎想。”
一个老头露出一口昏黄的豁戳牙,举着酒杯道,“那些是天道,由天上的神仙管的,神仙让你待在地上,你就只能待在地上。神仙想要河流,挥挥手便可。我等凡人只需操心自己的生计,哪有闲工夫猜测天道呢?”
神与宗教的诞生便是由于世间存在太多超出世人理解认知范围的东西,人类无法解释,便只能创造出不存在的人或物,将不理解的东西全都安放在自己幻想出来的神明身上。
蔚来不能怪他们愚昧迷信,十五世纪的人类文明还相当落后,对于自然的认知连表皮都没摸着,知识的局限限制了思维的宽度。
王守人喃喃自语,“这些都是日常生活再普通不过的现象,我以前从没思考其形成的原因,经蔚兄提醒,我才想到背后还隐藏着无数奥妙。”
蔚来又等了片刻,还是无人回答,他只能揭晓答案,“原因在于地面有一个力,将世间万物死死抓住,永远也挣脱不了。”
“可是为何我们看不见那种东西呢?而且为什么鸟儿和昆虫能够在空中飞,而人不能呢?”
有思维敏捷之人迅速提出质疑。
蔚来笑道,“问得好,这个力,它看不见也摸不着,但它确实存在。至于鸟儿,它们通过煽动翅膀产生向上的力,所以能在空中飞,如果停止翅膀的震动,也会落到地面上来。人如果也能制造出类似鸟儿翅膀一样的东西,飞上天空也会变成现实!”
一语震惊千万人,所有人脑子嗡嗡作响,什么?人也能飞上空中?开什么玩笑,飞,那是神仙才能做到的事,凡人怎么可能飞?
绝大多数人在震惊过后便摇头笑笑,权当听了一个笑话,接下来也不再关注蔚来所说的话。
“胡言乱语!”
“一派胡言!”
“失心疯!”
众人默默在心中给蔚来定下评论。
与此同时,莱安纳多身躯一阵,感觉脑海触电一般颤抖了一下。方才有什么灵感一晃而过,没错,一个完美的、激动人心、颠覆世界的灵感!
莱安纳多闭上眼睛开始捕捉那个失去踪迹的灵感。而大门外,王顺昌也驻足沉思着。
自从昨日注意到蔚来的举动之后,他就对三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当时听完蔚来留下三个问题,他就决定明日一定要过来好好听听他的解答。
今日正巧,刚来到四海楼门前,还没跨过门槛,正赶上蔚来语出惊人。王顺昌收回迈出的脚,站在原地想象着蔚来所描绘的奇妙场景。
四海楼后亭是高档客间,装潢华丽,服务精致,比之前面要高处几个档次,常常招待权贵富商。
一位官员正走在廊桥上,隔着遮掩视线的巨型屏风,他听见了一些新奇的内容。
“竟然会去思考这些问题,有意思……”
“力?人能像鸟儿一样在空中翱翔?”
他嘴角微翘,态度暧昧,让人不知道他是嘲讽还是如何。
他想要亲眼看看究竟是何人说出这番诡异的话,于是便越过屏风,便大厅内望去。
“是这个年轻人?”
他看到蔚来现在一张桌子旁继续着自己的“传教”。忽然,他眼神中出现了另一个身影。王顺昌,四海楼的老板,竟然默默站在大门前不知在干什么。
“这下就更有意思了。”
说完他转身便往回走,身旁陪同引路的随从一脸懵逼地提醒,“首相,您走错方向了,宴厅在这边。”
官员头也不回地摆手道,“回去。”
随从不知道该如何应答,“可是那边的人已经在等着了……”
“你去通知他们,我临时有事来不了了。”
随从恭敬地目送官员离开,然后望了眼深处的阁楼,径直走去。
“德雷尔先生,真是万分抱歉,首相大人临时有事不得不前去处理,因此让我来通知您宴会取消,还望您海涵。”
一处奢华的宴厅内,酒菜已经端上来了,众人正在等候着客人的到来,可是没想到左等右等等来的竟然是酒席取消的口信。
德雷尔大度地笑道,“无妨无妨,首相乃是一国重臣,万事压身,国命委托,不得延误,我也是一介官吏,相当理解。首相能答应我的邀约,已让我荣幸至极,怎会有所不满呢?这次留下遗憾,改日便能弥补回来了。”
“德雷尔先生说的是,既然话已传到,那我就先告辞了。”
随从行礼告退,德雷尔连忙拉住他的袖子,流畅地将一块儿金砖塞进其手心。
“还希望先生您能帮我们多多打听一下首相的日程。”
随从淡定地将手缩回袖子,应承道,“放心,首相若是有了空闲,我会第一时间通知您的。”
送走随从后,德雷尔收回脸上的笑容,一把将满桌的酒菜掀番在地。
“岂有此理!竟敢戏耍我!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