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历尚浅,长相平平,又没多大点靠山。我真的不知道你要拿什么去跟我们口中的那些上等人,争什么你所谓的平等和自由。”再看一眼,再想一遍,这是一页便利贴留言。她教训人的口吻还是那么生厌。
一个阴晴不定的早晨,我还沉坠在甜美的梦里难以自拔。年届三十,我依然对未来充满希望,也依然是个乐观向上的三无人士。面子和尊严被我的冷淡社交埋藏脑后,取而代之。每有亲朋问及何时娶妻,何时立业。犹如朝花夕拾,旧事重提,我应付的相对自然,自然不太好意思说:再缓缓,我还年轻这类辜负众望的回复。但也无妨,我起码能领会他们出于义乌,发自日常的问话。随着年月逐渐累积,年龄跟着高涨。这样的话题便如退江的潮水等待着最佳的时机,然而事实胜于雄辩。我所有对待冷酷世界的稚气洒脱只留存到一半,另一半的纯净指数承接着外力的侵扰,处于失真,失语,和半失明状态。少有鼓足勇气改头换面的顽固念头。
好在我有一个在家乡人看来仿佛很不错的职业。新书发布的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样只为讨个清闲,往乡下跑。借住在父亲家。说起来,我的老父亲对我的私心之举有些难以释怀。自从母亲病逝,我便毅然辞去学校分配的工作,原因我想是一直没有找到好的说辞,心灵沮丧的时候就是博取宽容和理解的帮凶。就这样,我开始了漫长岁月的流浪生涯。25岁那年,我徒步穿越了云南。在西藏朝圣的路段我一个人度过了人生第一段无能为力的日子。29岁,岁末除夕的夜晚,我走在灯火通明的街区。突然,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坐在宝马车的后座上,摇下车窗的间隙与我灰头土脸的装束对视了一下。我明显感觉到时光飞逝的速度让我学会到冷静并慢慢习惯陌生的气息。小女孩似乎一脸疑问,克制着一语不发。因为她不知道我从哪里来,亦往哪里去。短暂的一瞥,我勉强挤出一个善意的微笑,表达我新年的祝福。接着,我不再逗留,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回到括别多年的城市,准备一扫旅途的疲惫和枯倦的作息。我去了一家以前常去的酒吧,只为重温旧梦,邂逅一只夜莺。寻获无果,震天响的潮流音乐让我头痛耳鸣。醉酒的人很多,不乏美艳的女子。有一个短发齐颈的姑娘差点吐在我怀里,嚷嚷着带我回家。我推不开,旋既改变念头带她离开这家酒吧。
我俩走在大街上,像是爬行的臭虫。她喝的精神恍惚,见人就骂。要不是我体格还算结实,不然她早就该被游街示众了。临时的居所大多关门大吉了,有的干脆客满为由,恕不接待。新年在素不相识的俩人身上没有任何欢迎仪式。有的却是冷风吟啸,冰雪刺骨。还好我俩一路拖沓着步调,统一着呼吸,脚下的道路湿漉的得以确认我们一息尚存。
翌日凌晨,开门声。我被吵醒。是木挡板的撞击声,混合着哗哗的水流。我赶忙坐起,一不小心。嘴唇擦碰到一个柔软的物体。夹带着嘴角的丝滑触感,我这才想起我俩过夜的地方,不是酒店,不是宾馆,也不是浴所。
“你知道吗?作为一个男人,太让我失望。”我正求一个解释的机会。被她一个急停的手势掐断了,我瞪着她的双眸,我的皮大袄此刻就披在她瘦削的双肩上。她的双手温暖极了,欲加放肆的兜弄我的围巾。“第一次有人带我住卫生间,还挺别致,给我弄一公共的。信不信我替你老子抽你。”眼前的境遇是反客为主了,我想。烈女子果然豪杰。以后我得多读点李清照的诗。她看我看她傻了眼。懵懵懂懂的来了一句。
“你有病吧。”
“我没睡。”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扶她从我腿上起身站好。
“还是鲜活的肉体比较温暖吧。”刺激肾上腺素的一番话,她说出来可是没羞没臊。边说边轻佻的瞅着我胡子拉碴的脸庞,吐出胃里翻涌的酒气扑在我冷飕飕的脖颈上。
“昨天晚上的事,咱俩一笔勾销。睡没睡在一起是次要的。强没强迫最重要。”我再度拍拍小腿肚上的一阵刺痛。她有条不紊的整理起蓬乱的领口毛衣。淑女似的背转身去。
“刚才没人进来吧。”
“凌晨三点半,我想没人会进来,天够冷。”说完,我又该给这破手表拧发条了。
“那不好意思,吵醒你的人是我。”
“谢谢你吵醒我,避免了一场误会。”
“别紧张,误会多多,缘分溢满。”
有意思的相逢,害的我正襟危坐,扮君子好逑的痴样连连暗自点头。我怀疑此刻我比往日更加需要时间调养心情,驱赶独处时的寂静与落魄。
“有缘的话,交个朋友吧。”
“不不不,我们的误会不算多。而且我的朋友比你想象的多。”她瞧我认真的模样倒有点楚楚可怜,便改口委婉的说道。“你确定你比他们更适合做我的朋友吗。”
轮到我哑口无声了,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她就顺着我思考问答的时间,偷偷溜走了。顺带着我的皮大袄一起消失在白茫茫的雪景中。
从那以后,我路过那条街道的所有酒吧,逢人便问:你认不认识有个短发齐脖风姿飒爽个高腿长腰肢挺细的女人。他们的回复令我从路人甲的身份骤降了十八级。
“哦,你说的这类女人多了去。”
“别找了,你找不到的。就算找的到。能留一宿是一宿。”
“等你找到了告诉我,我也在找。”
果真,我遇到的是一位风尘女子。可冥冥之中我怎么有股异于常人的救赎感。趁着这股念想没有过早平息下去,我又辗转多地,造访各路前辈。凭口舌描绘不能教人快速联想,而且多有冒昧。随既我另辟蹊径自学画画,谁曾想到这一招竟令我大跌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