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沁看到吴夏的脸以后整个人都往后退了一步,她走到了宋维安面前,抓起自己的衣角。那是一件很漂亮的连衣裙,那是她自己设计的衣服,全世界只有一件。
“宋维安,我今天花了很长时间化妆,花了很长时间选衣服,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独一无二的俞沁。”
宋维安仿佛听见了自己的理智在嘶吼,可他看着几乎要落泪的俞沁,还是什么也没有做。
“我现在是那个很优秀的俞沁了,我现在是很温柔的俞沁了。还是不如一个吴夏吗?”
吴夏也不甘示弱,她扬起骄傲的脸:“姐姐,四年前我就和你说过,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你们感情发展不利的事情,今天你拿我开涮,不好吧?”
俞沁冷笑了一声:“做没做你自己还不清楚吗?你现在还在辩解,也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也不见你对王涵玥带有多少恶意啊,她还是维安的未婚妻呢,哦不,现在已经不是了。因为我打算今天中午发微博,宣布一下我和维安的关系,那时候,就不会有再有人说王涵玥是他的未婚妻了。”
“宋维安,你就当今天我没有来过。”俞沁强压着自己内心的愤怒,她看着吴夏,我知道她内心对吴夏的怨恨不比我轻。
我在病房里躺着,隐约听见走廊上有人在谈话,虽然没有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但我听得出了那是谁的声音。所以很快俞沁推门进来了,我一点都不惊讶。
“有打扰到你吗?”她温柔地笑着,我看见她的眼睛里有东西在闪烁,于是好奇地问:“你怎么了,哭过吗?”
“没有,这几天天气比较热,眼睛不舒服。”
要不是看到宋维安甩开某个人的手以后从门口经过,我就相信俞沁的话了。
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眼睛经常不舒服,不知道到底是风沙迷了眼睛还是伤了心。
“谢谢你来看我。”
接下来的很多句话里,我们都避而不谈宋维安。
可能是因为身体太虚弱了,我在聊天的过程中睡着了。梦境重现了很多年前的时光。
那时候我只有十六七岁,宋维安和我抱怨着俞沁的种种“’恶行”,还发誓说自己永远也不和这样一个人结婚。但我看不出他眼里有对俞沁厌恶,知道自己听到的东西没有太大的价值。中午的时候,俞沁在学校门口堵住我,把一堆水果塞到我怀里:“给维安给维安!记得给他!”
到了下午,我自己一个人走在种满梧桐树的街道上,那正是树叶变黄的季节,微风习习,十分惬意。路过某个少年的身旁,我仿佛感受到了他的心跳还有他温暖的体温。
我在走出很远以后终于敢回头看他,我对他的背影小声喊出了他的名字:“刘斯宇。”
睡梦中的我,同样喊出了他的名字,很快我开始隐约听见了俞沁的抽泣声。
她很努力地在压低自己发出的声音,可是情到深处,人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她急促而又没有规律的呼吸已经不能发泄她的情绪了,所以泪水只能以决堤的方式来继续给伤心的人安慰。
不知道她是在为我哭泣还是她自己。
躺在病床上的这些个日夜,我想了很多事情。
偏偏现在是夏末,空气里所有的声音和味道都能勾起我的回忆。
我一生最怕两个时节,一个是夏末,一个是深秋。
在某一年的夏末,我给每一个喜欢我的男生都发了一句:“你可不可以不要喜欢我?”
每发一句,我内心的绝望就加深一分。最后我把聊天的页面切换到了刘斯宇那里,我看着他的头像,然后也在对话框里给他打了一句话:“你可不可以喜欢我?”
消息还没有发出去,在那个夜晚,王涵玥就已经死了。
我抬起自己的手,手腕上的疤已经很淡了,就像刘斯宇一样,很快就要在我的生命里完全消失了。
在那个大雨交加的夜晚,我捏着自己瘦弱的、血流不止的手臂,无助地在大街上奔跑。我祈求着有个人出现,然后救救我。
那时十八岁的我,而刘斯宇应该是十九岁。
那年我最后一次见他,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站着人群中对我笑着。那是他人生中唯一一次对我笑。
后来,我找了他好久,直到有一天有人告诉我他死了,很多人都说他死了。
十八岁的我十分相信死亡,宋维安也一样。慢慢地我发现,刘斯宇就像是我的影子,他一直赖在我的心里不肯走。我曾经试着接受某些我的追求者,但是有些人的位置,是不能被撼动的。
我割腕了,那简直是我人生的一大壮举。
割腕以后的王涵玥确实死了,活过来的只不过是一个和以往截然不同的躯壳。
那天晚上没死成,一个出租车司机把我送到了医院。伤口缝起来以后手腕丑了一大截,二十岁的宋维安冷冷地看着我,然后把一包刀片扔在我身上:“下次用刀片割吧,用水果刀割出来的伤口真的很难看。”
那包刀片现在还放在我的床头柜里。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提过刘斯宇,也没有去问任何人他是不是真的死了。可是一直到现在,他都躲在我灵魂的最深处。他疯狂地逼迫我怀念我的十八岁,怀念有他存在的岁月。
想着想着,两滴泪水就落入枕头里。
颜卓推门而入,穿着便装。
“可以出院了。”
看他的架势,估计是要送我回家,不然他平日和宋维安一样,恨不得每时每刻都穿着白大褂。
很快他就来到了床边,开始帮我收拾东西。
“维安有事,你闺蜜要三点才赶得过来,所以只有让我送你回家了。”
一瞬间我感觉他话很多,像个老妈子,但他每说一句话我都听得出他的心情是多么愉悦。见我没反应,他把手伸过来想拉开我的被子:“睡着了吗?”
他的手接触碰到了我的脸颊,我一惊,泪水已经蹭到了他的手上。
他过了好久才又说话:“起来吧。”
他帮我把东西都拿到了车上,再回来的时候我已经自己坐了起来,换下了病号服。
他走过来扶我起身,然后问我:“走路困难吗?”
我强撑着:“不困难。”
他让我挽着他的手慢慢往外走,他伸出一只手臂在背后护着我,我从来没有和异性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但不得不说很有安全感。
颜卓真的很高,一米六五的我穿着平底鞋只到他的肩膀。
医院的走廊也就很短一点点,但一步一步这样走着,似乎一直走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