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月，清水河畔的两个身影，越靠越近。
这一晚，乌云村的旧屋里，弗念睡得很香。“明天见！”的话语从耳边蔓延到梦里。
第三天一早，弗念起身洗漱，准备好早饭，娘亲和自己精细的绣工给家里换来了不少银子，够得上一段日子的开销了。加上她日日上山采药，能省下一笔药费给娘亲买些补品。
感觉今天的太阳起的特别早，也特别亮。
背起背篓兴冲冲出门，刚走到门口，弗念停下了脚步，又回到了房中，她打开衣柜，拿出了珍藏许久的绿裙，这是她十五岁生日时，娘亲用绣了两个月的丝巾换来布匹，再一针一线细细缝过的裙子，淡淡的绿色，清新而不招摇，量体裁衣，很合身，下摆绣着几朵空谷幽兰，这是娘亲最喜欢的花。这是弗念见过最美的裙子。
第一次见面，湿漉漉的样子实在太狼狈了。她想让夜行看到不一样的自己。
脚步轻快，还是晚了一步，河畔黑色的身影早已守在那，如晨光中的一树。
“清河哥哥！”弗念叫了一声。
清河听到熟悉的声音，转过身来，眼前是绿衣的少女。清秀的脸庞，清瘦的身躯，披着一身绿色的长裙，朝他缓缓，风起，一时间，他仿佛看到了春日里的杨柳枝，在微风中轻摆。
少女笑靥如花，清河心头被风吹乱。
是风，还是弗念？他嘴硬心软，懒得去细细思量。
这一日，又是飞速流转。
后来啊，河畔的巨石上，经常有一对身影。他们说的话越来越多，一起采药，一起躺在石头上沐浴阳光，一起在河里浅水处捉鱼捉虾，他很少讲自己的事，喜欢讲一些书中的故事，文臣武将、剑客游侠，而弗念，总是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他，听他讲，有时候讲到精彩处，平时云淡风轻的脸上，也会出现兴奋的神色，看到这一幕，弗念总会捂着嘴偷笑，而清河，则意识到自己冷峻形象的崩塌，开始不好意思起来。
关于清河的一切，弗念只知道他比自己年长两岁，独自一人从夜朗的都城楼暮搬到这里，双亲已故，唯一疼爱自己的祖母远在楼暮，黑城的家，什么都没有，却总是有一群不相干的人日日登门，所以，他喜欢清河，彻底的清净，也彻底的清澈，他宁愿听鸟叫虫鸣，风吹草动，也不愿处理纷纷杂事。
除此之外，他很少说自己的事，弗念似乎已经大概知道他想隐瞒什么。
她很难想象，清河为什么从楼暮搬到了黑城，但也不敢多问，每每提起这段经历，他的脸又恢复到从前的冷峻，弗念就只得岔开话题。
那一定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吧。
从他的穿着和谈吐，弗念猜测他定是什么达官贵人。但是这不重要，我眼前的他，只是一个外表忧郁，内心单纯的清河少年。
转眼，他们有了更深的了解，他眼里的光越来越强烈。清河边的日子，是弗念清贫生活里最幸福的记忆。
“你知道磨苍山的日出有多美吗？”他忽然问道。
“啊？日出？你见过吗？”弗念从小就没在山里看过日出，村里的人都说磨苍山的夜晚是地狱，猛兽和恶徒倾巢而出，就连经验丰富的猎人也不敢轻易半夜围猎。
“嗯，特别美，你想看吗？”清河发出了邀请。
弗念心头一惊，清河已经胆大到这种地步了吗？弱弱问道：“你不害怕吗？夜晚的磨苍山......”
“怕什么？在山的最高处，有一块凸起的石头，靠着悬崖边，是看日出最好的地方。”清河的底气来自武功高强的贴身侍卫的保护，恶徒们吃了几次亏之后，也纷纷不敢造次，磨苍山的夜晚早已安宁了许多。
“一起吗？”他再次发出了邀请。转头看向了弗念。
那眼里的光好像是在说那日出美到惊艳。但弗念还是迟疑了。
“相信我，会保护你！”他的目光变得坚定。
“嗯！”弗念的迟疑仅仅就只是一瞬间，面对如此炙热的肯定话语，她无法拒绝。因为她早已相信，眼前这个少年，身上有种强大的力量。
夜深，娘亲早早熟睡，弗念轻声轻脚下床，这是她第一次，在深夜离开家门。她一点都不害怕，穿过一条小巷，清河在等她。
他总是一身黑衣，已经快与夜色融为一体了。但好在，他提着一盏小小的灯笼。烛光在月光下一闪一闪跳动，就像此时此刻两颗年轻的心脏。
夜间的小路，纵使有灯笼，也很是难行。因此，两人走得很慢。
突然，一阵强风吹过，吹灭了灯笼，一时间，草丛里窜出几个黑衣蒙面大汉，看不清样子，只见得明晃晃的刀刃。
“留钱！还是留命！”恶狠狠的声音刺破了夜色。
弗念可没见过这阵仗，不知所措，呆呆站在原地，害怕极了。身旁的清河见状，一把将弗念揽在身后，扔掉手里的灯笼。冷静说道：“留你自己的命吧！”
称霸一方的恶徒可能没想到来人是如此嚣张，也懒得废话，挥舞着刀，迎面而来。弗念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危急时刻，从弗念身后的树上，飞下来几个红衣人，二话没说，就跟迎面而来的恶徒交战起来。这下，弗念蒙了，什么情况。
“走！”弗念惊魂未定，夜行就拉着她的手，在红衣人的保护之下，快速穿过这一片刀光剑影。但是弗念还没回过神来，加上光线昏暗，跑起来踉踉跄跄，被不远的黑衣恶徒盯上。
“哪里跑！”弗念身后传来一声怒吼，她下意识回过头，只见明晃晃的刀刃扑面而来，她下意识举起了手抵抗。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清河完全来不及反应，在他反身踢开恶徒的瞬间，刀刃已经在弗念的手上划过，留下了长长的一道口子。
清河一脸错愕，弗念此时也顾不上去看清河的表情，突如其来的战斗让她吓坏了。只听见清河一句：“一个不留！”杀气满满的咆哮。
他抱着弗念，朝山下奔去。
这手臂的力量，跟河水中的救助一样疗愈，安定、踏实。
“我带你去城里找大夫。”他的语气很急促，完全不像平时的夜行。
“不用，你快放我下来！”弗念很快恢复了往日调皮的语气。
“可是你受伤了......“清河说。
“你看嘛，我没事！”弗念举起手臂，借着月色，清河才发现，不知是匪徒的武功差还是眼神差，这一刀仅仅是割破了弗念的袖子而已。
虚惊一场，清河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这下，可以放我下来了吧。”弗念滴溜溜的眼睛直直看着清河。
“哦。”清河这才反应过来，放下了怀里的弗念。
“没事就好。”清河说。
“不过这衣服你得赔哦，袖子这么大的口子，缝都缝不好。”弗念眨着眼笑道。
“赔，一定！”清河回答。
“开玩笑的啦！嗯，日出，还看吗？”
“看啊......“清河可不想错过，正在这时，刚才的红衣人之一出现了，在清河耳边耳语几句就撤下了。“走吧，现在你可以放心大胆的走了！”清河笑着望向弗念。
山路弯弯，月色宁静，刚才的惊心动魄仿佛没发生过一样，山间偶尔一两声鸟鸣，那是熟睡中鸟儿的呓语，像是在通报，黎明将至。
山路弯弯，两个身影并肩而行，各自的心里都装了更多的故事，关于今晚，关于明天。
走了整整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山顶的石头上，寒露未褪，山风微冷，睡意袭来，坐在石头上的弗念不知不觉靠向了清河的肩头。
少年心中一振，继而是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
转瞬间，夜色尽消，一轮红日冉冉升起，霞光洒在了弗念的脸上，这一刻，如此美好。
清河没有叫醒她，错过了这一次，还有更多个日出，在等着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