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我若是没了你,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老鸨的用手绢擦着眼泪。
无双知道这是假的。
这么多年,苦情的戏码早让她受够了。曾经她以为她会是真心待自己的那个人,没想过到头来却只是他利用的工具。
那年,从她将自己一人留在雪天起,她那颗尚且跳动的心便停止了。
我陪在她的身边多年,竟没有一个仇人来得重要吗?
无双嘴角扯出牵强的笑意,她知道,她看不出来。她本就没有心。
“姐姐,我会替你报仇。”她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这样才能博取一个只有仇恨的机器的信任。无双知道这一点。
“姐姐,我新做的檀香,美容养颜,这个香气是专门为姐姐制的。”无双将瓷瓶献上。
看到她满脸笑意,无双的笑意更是增了几分。
姐姐,看来一点也不记得以前的事呢。
那年大雪,我被人鞭打后,要扔到树林里喂狼,我差人找你,你来探望我,说你会带我出去,叫我等一等,你前脚刚迈出,就有人给你报信,说是楚欢找到了,我被人拉在板车上,游街时,我没见到你的影子。
如果没有人相救,我就死在那个冬天。
你抛弃我。你望我敬你,爱你。到阎王那里说吧。
你得死!
无双很久没笑得那么灿烂了。
“无双姑娘,你怎么了。”楚欢饶有兴致地挥着折扇,将酒递给无双。
“不曾想楚公子一介书生,也是嗜酒如命。”雨水淋透了无双的裙子,无双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烈火一般穿肠而过。
“小酌怡情。不想在此处遇见姑娘,实属缘分。”楚欢淡淡地看着暗淡的天色,将桌上的花生米砸向停驻在屋前的鸟,它们惊慌飞走,过了一会又飞了回来。
“姑娘,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发泄出来。我也是来借酒消愁的,没想姑娘也心有不快。”
“不必了。”无双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的鸟,粉末一撒,那几只不知死活的东西倒在暴雨中。
无双用冰冷的眸子看向楚欢。“楚欢,别离我太近,不然下场和它们一样。”只身走入暴雨中。
看着人走入了暴雨中,楚欢的笑容渐收,将酒猛灌下肚。
“真烈啊。”楚欢看着磅礴的大雨,嘴里哼着《忘月辰》那首给死人唱的戏。
好听,很多人听呢。
“死了的麻雀不会笑也不会哭,真安静,是不是?”楚欢笑着问小二。
“你神经病吧!赶紧滚,别在这妨碍我做生意。”
铭芳阁。
“无双,你的财神爷来找你了。”姑娘们喊道。
无双坐在梳妆镜前,仔细画着眉。似乎没听见有人说话。
“无双。”楚欢站在无双身后,看着镜中容貌姣好的女子。
“什么时候发现的。”无双将桌上的纸条推了几推。
从见你的第一眼起,我知道你就是她。我永远记得你年少的模样,那个对我笑的女孩。
“几天前。”
无双转过身,却看见楚欢眼眶通红。“对不起,我给你报仇,你别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楚欢上前握着无双不松手。
无双掰开他的手,眼神中闪过一丝波澜。很快收敛了。
“报仇?楚欢,你真是可笑。”无双的语气里满是嘲讽。
“我知道,当年我娘将你打得满身伤痕。”楚欢声音沙哑。
“给你娘下致幻药,你果然心狠。”
“被掌控是什么感觉,是每天回家的煎熬,是装作通达人性,她们在乎的,不过是自己曾失去的光荣。”
“我不想戴着面具见人。一切都该结束的。”
一切,都该结束了。
还记得无双死的时候,他送给我一瓶玉檀香。
她在古檀树下亲手结束了自己的性命。本来想着老太婆给我陪葬,这下便宜你了。
“楚欢,不准哭。你给我滚!”
楚欢跑得飞快,就像当年看到奄奄一息的女孩,那一句“欢儿,不要多管闲事!”就把自己吓跑了一样。
依旧如此懦弱。
眼泪流下来,他也没有擦,任由这么流着。
“欢儿,你是娘的唯一。”
“欢儿,你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欢儿,你不要变成你爹那样的废人。”
“欢儿,做人要以善为先。”
“欢儿,不要多管闲事。”
你可知道,你的话成了我这辈子的枷锁。
狠毒如你,不过为了私利,怎可如此冠冕堂皇。
我这一生,表演的可还叫你满意,我的娘。
西风起了,又要下雨了。
楚欢将玉檀香放在家中,隐隐的香味飘来,在这瓶即将杀死人的毒药面前,他无感觉。
“娘!我求你了,那是我最好的朋友。”
“你怎可与戏子交友,她怎么诱惑你的,她个妖怪,娘去教训她。”
“我求你,欢儿求你了。”楚欢记得自己就算下跪也阻止不了她对一个戏子的偏见。
不是为了孩子的安危,只是对戏子的不满,她丢下的最后一句话是“贱人。”
楚欢,不准哭。
不想有人怜悯她,到了该死的时候,就这么淡然而去。
“不想在这儿有留恋了。”无双看着背影远离,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西风呼啸,街上空无一人。铭芳还是一般的热闹。
一曲《忘月辰》,我给你送行。
楚欢想哭。他划开了嘴角,鲜血流在地上,像黄泉的彼岸沙华。他看上去多么像笑啊。
这下,我亲爱的娘亲啊,看到你的杰作,该满意了。
狂风大作,吹起楚欢的青衫,当年那个坐在戏台下听戏的孩子成了唱戏的,他的眉眼像极了第一次看到无双时,她平静而淡然,似乎世间与她无关。
她盈盈起舞,一腔一调都像在为一个个人送行。
此刻,他是歌者,也是舞者。
此刻,再无人对着他哭泣,将愤怒解释为至高无上的爱。
爱,这辈子,他都不可能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