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守白像是刚从河里打捞上来,湿透的衣服以一种非常别扭的姿态贴在皮肤上。发丝无力地垂落,被碎发遮住的漆黑双眸,眨也不眨地对着唐祯意。
“陆守白?”唐祯意反应过来:“怎么会搞成这样啊?”
就去碰木头人般怔住的陆守白,不成想,她还没碰到陆守白的人,就被搡了下。
她毫无防备,趔趄着退了好几步,通过半趴在阳台才堪堪稳住身体。
陆守白没想到自己轻轻一推,差点让唐祯意摔倒。从开始就刻意背在身后的手,先于大脑的指挥,条件反射地伸了出去。
唐祯意眉头一蹙,蓦地被人推了一把,她倒没有生气,只是有些莫名其妙。干嘛,刚才碰都不让碰,这会又来扶自己?
虽然有些奇怪,唐祯意还是准备拉住那只手。
两手即将相握,唐祯意已经将重心上移,将要起身。
然而,那只手却猛地收了回去。
这也就导致反应不及的唐祯意,一屁股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地面由水泥铸就,摔得痛不说。因为下雨的缘故,其上的灰尘和水已混合形成泥土,粘在唐祯意整洁的衣服,和一只素白的小手上,格外刺眼。
关键是,她还保持着向上伸手的动作。有种在路边游荡的流浪猫,想要被收养脱离苦海,却无人搭理的感觉。
别提多尴尬了。
“陆守白,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不打伞了。”唐祯意咬牙一字一句道:“因为不需要,雨都下你脑子里了。”
说完这句话,唐祯意小手捏成拳头,同陆守白擦肩而过,大步流星地走回她自己的租房。啪地一声,紧闭上门。
陆守白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音节,木然地呆在那里一动不动。
直到,身上多了条毯子,与此同时,一具娇小且温热的躯体抱了上来:“哥哥,有暖和些嘛?”
陆夜泠踮起脚尖,手攥着毯子两角,吃力地圈住陆守白双肩,好像树懒挂在陆守白背后。
“咦,冷血狐妖呢?不找玉珏了吗?”陆夜泠疑问道。
这里要说明一下,最初陆守白的惊喜亮相,着实惊吓到了众人,以至于场面一度寂静了几秒钟。
而后的第一时间,陆夜泠这丫头就折回屋子找毯子去了,之后才是唐祯意开口讲话。
等陆夜泠拿到毯子返回来,就注意到唐祯意不见了,故开口问道。
“应该,不找了。”苏晓吞了下口水,亲眼目睹陆守白气走唐祯意的全过程,天然呆的她已经忘记该说什么了……
房间内。
陆守白刚进门就被妹妹推进浴室。热水澡去寒解乏,淋完雨洗一个简直不要太惬意。
洗热水澡的时间,陆夜泠便将哥哥的衣服找出来,码放在床上。方便他替换。
苏晓自告奋勇,在厨房煮了可乐姜汤,此乃驱寒祛湿的大杀器。
于是,洗完澡后,陆守白真切体验了一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豪华”待遇。
卧室里,陆夜泠趴在床上,双手支颐下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倒映着刚洗完澡,线条显得有些柔和的陆守白的脸颊。
“噗嗤……”陆夜泠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只是我想到三国时期的一个笑话,讲的是周瑜献计孙权,以和亲做幌子,欲逼迫刘备归还荆州,结果却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故事。”
故事内容没有笑点,但结合了陆守白的所作所为,就有些射影意味了。这是揶揄陆守白送伞不成,反受其害呢。
“好啊你,三天不揍,敢含沙射影哥哥了?”
“略……”陆夜泠吐出可爱地丁香小舌,显得有恃无恐。“可是哥哥走的时候带着伞,既然没接到人,又怎么会淋湿了呢?”
“咳咳,这个就说来话长了,当时……”陆守白去繁就简的将自己的经过叙述给陆夜泠。当然,剪去了被锁那段。
他怕陆夜泠担心。
“至于伞为什么会丢……”陆守白娓娓道来。
……
却说两小时前,陆守白怀着三分期望,三分犹豫,三分不安,与一丝绝望,敲响了面前的门。
门并没有锁,陆守白踟蹰片刻,走了进去。
进门首先可以看到的,是一个极简约的客厅,甚至连餐桌都没有。地面打扫的一尘不染,电视柜和沙发摆放的位置和距离整齐协调,组成客厅唯一的装潢。
空气中有淡淡的芬芳,这香味和唐祯意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是那种奶香掺杂着水果清香的气味。
租房的布局大同小异,陆守白很容易就找到了卧室的位置。
“那个……有人吗?”陆守白心虚地喊了声。
“啊哈哈哈,没人啊。”扭开门锁,其内卧室的装饰以暖色系为基调,家具的放置整洁有序。租房标配的双人床铺就粉色被褥,外加淡粉色幔帐,颇有古代女子闺房的既视感。
自言自语间,陆守白的目光被幔帐旁边柜子上的一块玉珏所吸引。
玉珏呈半圆弧形,其上刻有玄奥的符文,通体青黑,古老质朴。
“好像在哪里见过……”陆守白被困教室时,在讲桌上见过一块类似的青黑玉珏。当时未曾多心,此刻思量,应是唐祯意所遗。
“接着你抄了近路回到学校,煞费苦心地取回冷血狐妖丢掉的东西。然后便发生了些不可描述的事情,弄丢了伞,才淋成这样?”叙述中,陆夜泠突然插了句。
“你是跟踪我了么?还有,不许给大姐姐取外号。”陆守白当时的确抄了个近路,不过这个也能推理出来?
这是个简单的逻辑关系,唐祯意说过在绯樱巷看到了陆守白,这句话应该所言非虚。但之后陆守白为了取回玉珏,再次折回学校,若是没有抄近路,两人必会相遇。
而从后来唐祯意的反应来看,她并没有再次碰见陆守白。
“我还看到哥哥把伞交给一个陌生女孩,女孩感激地给了哥哥一个kiss呢。”陆夜泠嬉笑道。
“这样的好事哪里做啊。”陆守白嘀咕了句。直到目睹陆夜泠神色出现晴转多云,局部有鄙视、不屑,宛如看向路边发情的动物一样的眼光。才赶忙辩白说:“谁爱做谁做,反正我坚决抵制这种不洁行为。”
“骗人。”陆夜泠轻哼道。
“真的。”
“那你躺下。”
“干嘛,这是新游戏?”陆守白摇摇头,依言躺在床上。他确实是累了,刚躺下就有睡意袭来。
下一秒,陆夜泠的胳膊就这么撑在陆守白脑袋两侧,把耳朵贴在他胸口:“让我听听,你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听出来了嘛,知不知道你很重诶。”陆守白趁机捏了捏陆夜泠吹弹可破的脸蛋。
“你才是猪,压死你。”陆夜泠闻言,把陆守白的身体当蹦床一样弹跳了两下,示威一般俯视着他。
“唔,好重,要死了。”陆守白装模装样道。
其实陆夜泠实属于那种娇小型的女生,14岁的女生了,身高才刚15。0cm,身材也是偏瘦的那种。在用趴着这种受力面积大的体位时,被压着也根本感觉不到什么重量。
“哥哥心跳好快,咚咚咚……”陆夜泠咯咯笑道。
“还不是被小猪仔压的。”陆守白无奈道。
就跟做了两次胸外按压似的,不快才有鬼了。
“怎么我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呢。”陆夜泠白嫩手掌按在左边胸口,疑惑道。
“你想听吗?”陆守白问道。
“想听。”陆夜泠答。
“嗯,那你准备好。”陆守白嘴角微微上扬起不易察觉的弧度。
“准备好?什么意思?等等,等等,我……我忽然不想听了……”陆夜泠满头问号,在瞟到某人阴险的笑容后,忽然神色一变,本能告诉他她这里有些危险。
然而,羊入狼口,安能全身而退?
“哈哈……等……等等,哈……不要……这样,咯咯……好痒……咯咯咯,不要……好痒啊……”
作为陆夜泠的哥哥,陆守白自然清楚,这丫头自诩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痒。
这会,陆守白使出他多年修炼,外加无数实战而来的挠痒大法,对着陆夜泠身上神经最密集的几个部位猛攻。
陆夜泠笑得梨花带雨,花枝乱颤。小手追着陆守白的手抓痒。但陆守白岂会让她如愿,每挠一下就换一个地方。陆夜泠经常是吃力地按住陆守白一只手,又被另一处痒得不行。伸手去捉的时候,先前那只手又挣脱了。
各种上下交困,进退两难。
“咯咯,好痒……哥哥……哈哈哈,我……我错了,哈哈哈哈……放过我……咯咯咯……”陆夜泠小脸潮红地告饶道。
陆守白这才停下。
“呼……呼……”陆夜泠像上岸的鱼,大口大口地汲取空气中稀薄的氧气。
“堵住耳朵试试。”陆守白提醒道。
陆夜泠将信将疑地小手捂住耳朵,随即震惊地睁大了宝石般闪耀的双眸。
她听到了,那鼓点般紧促,富有节奏感的生命之音。如此清晰,如此神奇。
那是心跳。
就这么堵着耳朵,陆夜泠缓缓瘫软在陆守白怀里,闭上了眼。
陆守白耳边是清脆的雨声,鼻间有陆夜泠茉莉发香的味道萦绕,芬芳馥郁,久久不散。
陆守白喜欢雨天,可以放下一切事情,什么都不用去管。就这么听着雨声,发呆,幻想。雨天,能满足他所有的天马行空。
或者平躺在床上,风雷翻涌缓或急,碎雨叮咚入梦来。
此刻,在妹妹熟悉气息的包围中,陆守白更是卸下防备,深沉睡去了。
不一会,苏晓熬好姜汤,盛好端进卧室。
目睹皆在睡梦中的两人,轻笑了下,也不去惊动二人。把汤放在一边,然后小心翼翼躺在床的另一侧。
环境归于静谧,只有那沙沙的雨声,仿佛最好的摇篮曲,为众生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