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缓缓流逝,此时,天边已有些白亮,将远处的风景照得有些朦胧可见。
天色变亮,可以更加清晰地看到唐哲苍白的脸色,比安隐儿预想的更加苍白,她很心痛地拧紧眉毛。
唐哲对于沈岸的愤怒嗤笑出声,盯着他的剑,装作不经意地问:“你是不是永远也不想知道安隐芝的下落了?”
唐哲这句话轻易地打击到了沈岸,他眼中自然流露出一丝慌乱,很快就被他压制下去:“她在哪?”
沈岸冷冷抛出这句话,他不断在心里提醒自己,今天他是向唐哲摊牌的,是来讨债的,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你不是说你爱她吗?那么当她知道你是这样一个被仇恨蒙蔽双眼、心理扭曲的人,她会怎么看你?”唐哲有恃无恐地继续激怒他。
“没有任何人能阻止我,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你很快就会没命的,那个冒牌货身中剧毒,也活不了几日,我一定会找到安隐芝的。”
沈岸突然向唐哲走进一步,两人距离很近,沈岸一笑,却是残忍的微笑。
他伸手狠狠抓住唐哲的胳膊,唐哲拧眉,目光灼灼,眉宇间透出淡淡的痛楚神色,手却更加用力地抓紧了手中的纸。
安隐儿狠狠拍了一下眼前的草,沈岸一定是掐住了唐哲的伤口,他不干脆杀他却要这样折磨他。
沈岸就在唐哲耳边一字一句说道:“现在我回答你为何留你到现在,接下来就送你一份礼,只怕你承受不起。”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的哒哒声……
安隐儿可以猜到来人是展令扬,她不由自主地捏紧拳头,全身开始不可遏止地颤抖,没人知道她为何如此激动,如此愤怒。
安隐儿很努力才稳定住身形,她看向沈岸的目光,什么同情,什么怜悯,通通不见了,剩下的只是恨意,就如他之于唐哲一般,深入骨髓的恨意。
她收紧拳头,从牙缝中念出这几个字:“沈,岸。”
唐哲可以死,大不了她安隐儿陪他去死,但是唐哲绝不可以死在展令扬的手上,那将会把展令扬推入万劫不复之地,沈岸,你的心不可以这么狠,不可以!
就在安隐儿想要冲出去阻止这一切的时候,她和尹浪的背后出现了一个低沉的女声,道:“尹浪,还不看好她!“
安隐儿条件反射地回头,这一回头,刚看清那人长的什么模样,就被一颗小碎石击中胸口,顿时动弹不得,被点了穴道。
安隐儿浑身发软,对着风飞妩的方向,倒了下去,睁大双眼。
“妩儿。”尹浪惊讶地喊了一声。
风飞妩撇他一眼,没有理他,低头摆弄着弓箭,冷声说:“自己带来的人就看好她,不然她冲出去,你就活不成了。”
尹浪无言以对,只是将打在安隐儿脸上的杂草拨去,轻声对她说:“对不起,我只能帮你到这里。”
安隐儿拼命努力地摇着头,眼中一片水汽,她难过的不是自己被点穴,而是风飞妩张弓搭箭,对准树林,她究竟要做什么啊?
当那一刻真的来临,安隐儿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她很想让这一切快些结束,却又害怕这一刻,自己还有来时那么勇敢吗,因为唐哲的不爱与不屑真的让她很累,累得连陪他死的勇气也没有了。
头顶传来拉弓的声音,那紧绷的弦也将安隐儿逼至死角,连呼吸都忘记了。
安隐儿就那样静静地看着风飞妩,她躺在草地里,看到上方的风飞妩抿紧唇,拉开弓,箭支稳稳地架在她的头顶上方,即使动弹不得,她都害怕紧张得瑟瑟发抖,尹浪在一边看着,这一切更像是风飞妩举着大刀,而安隐儿才是那个即将被斩的刑犯。
但事实是这支箭射向了唐哲,射向了那个她心爱的男子,她的世界在一瞬间轰然倒塌。
水铺天盖地地从眼里冒出来,那是安隐儿的泪水,但她觉得那更像是她的血,她心里的血在刹那间从眼里流出。
她在模糊中好似看到白影飘飘,再也站立不住,她眼睁睁看着他那曾经清冷孤傲的身躯变得单薄然后缓缓倒下,那双冰冷的手无力地垂下……
安隐儿此刻才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什么是生无可恋。
巨大的哀痛让安隐儿心头一热,一股热流从腹部升起,直逼大脑,安隐儿在悲痛之下再一次引出藏在身体内的真气,从而冲破了穴道。
“哇”的一口鲜血直喷而出,尹浪和风飞妩皆是一怔,安隐儿脑袋一歪,鲜血顺着嘴角流下,她感觉大脑一阵晕眩,一股热气直冲大脑,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
而那一边的唐哲并没有安隐儿想象中的中箭倒地,风飞妩的箭头对准的是他的拿着纸张的右手,快速而凌厉的箭矢带着强风穿射过去,唐哲急急躲避,箭头狠狠擦过他的右手背,手一松,手中的纸头掉了下来,被眼疾手快的沈岸一把夺去。
而唐哲也被侍卫从后将刀架在脖子上,一手紧紧箍在他胸口,唐哲闷哼一声。
这时,李辰轩身旁多了一匹马,随之一声马儿的鸣叫划破长空。
安隐儿一个鲤鱼打挺,不顾发热的头脑,一个箭步冲了出去,突然吹过一阵猛烈的强风,她站立不稳地跑在沈岸和唐哲面前,大吼:“沈岸,你若不阻止这一切,我让你一辈子见不到你爱的人!”
众人惊讶地看着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安隐儿。
李辰轩坐在马上,眼里杀气尽现。
沈岸听了,先是一惊,随即后退一步走到唐哲身边,剑刃就抵在他肩膀上,道:“我不介意先砍去你爱的男人的一条手臂!”
安隐儿毫不畏惧:“你别忘了,我爱的男人也是安隐芝爱的男人,她会恨你一辈子!”
沈岸浑身一颤,气氛顿时又变得紧张凝重起来。
日渐西下,阴冷天色里有着白花花刺目的光芒,厚实的积雪覆盖着天地、压弯了枯树,雪水掩着树枝细细密密地往下滴落,苍穹间仿似一片死寂惨白。
“是吗?两个死人又怎么能告诉她?”沈岸抿唇,眼中寒意迸现。
“沈岸,你上次救我还不是想知道安隐芝的下落吗?除了我,没有人知道安隐芝在哪,你就是找一辈子,也找不到。”安隐儿嗓音沙哑。
“威胁我?”沈岸气势逼人地反问。
安隐儿轻轻摇头,诚实答道:“我和唐哲今日注定死在这里,我没有威胁你的资本。”
“你身中剧毒,死了也是一了百了,但是唐哲呢,我可以让他生不如死。”说着,刀刃一瞬间嵌进唐哲的肩膀,这是唐哲原本就受了伤的左手臂,鲜红的血液顺着剑身一路滑下。
鲜血流下衣袖,流过原本已经干涸的血迹,那暗红的一片袖子再一次被一片殷红晕染。
“沈岸,你住手!”安隐儿一个箭步上前,沈岸剑势一转,向她一挥,安隐儿顿时被强大剑气所伤,连连退后几步。
唐哲挣扎一下,却被身后之人紧紧箍住,寸步难移。
安隐儿受不住震怒之下沈岸的强大内力,吐出一口血后勉强站定。
这时,李辰轩发话,对着怔楞中的展令扬说:“令扬,你看到了,唐哲劫亲已是死罪,现在又逃狱,你说,应当怎么办?”
展令扬从愕然中回神,下马,对着李辰轩拱手:“殿下,按我朝华律法,此罪可就地正法。”
李辰轩露出一个阴冷的笑:“那这乱臣贼子可就交给你了。”
展令扬迟疑地说出一个“是。”
沈岸在此时笑着后退,退到李辰轩的身边站好,准备看一出好戏。
清晨新日洒在林间,朝霞染红了东方的天空,微微地照在了每一个角落,唐哲的一身白衣被染成金色,就连他苍白的脸色也似有了点血色,而沈岸的紫袍镀上金色,成了沉重污浊的灰色。
展令扬一身黑色束装,手里握着长剑,一步一步向他们走去,脸上是一片肃杀。
安隐儿没见过这样的展令扬,不似在长廊的杀气腾腾,不似离别时的纠结哀痛,是凝重,似乎在下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安隐儿走到唐哲身边,手不自觉地与唐哲紧紧相握,手心已然满是汗水。
唐哲轻轻在她耳边说:“别怕。”语气里还带着一丝笑意。
安隐儿到这一刻真的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她说:“恩,不怕,和你在一起,就是死我也不怕。”
唐哲看着她一脸认真郑重的神色,轻轻笑了:“傻丫头。”
唐哲很想伸手去抚平安隐儿眉间的皱褶,可一抬手,才发现此时自己被人家牢牢钳制,动弹不了,无力地笑了笑。
安隐儿望着唐哲无力的笑容,就那样须臾不离的望着,心里苦涩更泛,周遭的世界仿若全部淡去不存在,只留下那么一双眼睛,带着久违的宠溺让她一再沉沦。
“公子!”随着呼喊声,林中雪花四溅,远远,一个黑色身影,急如闪电般矫捷而来。
几个飞身之后,应昭踢开架住唐哲的侍卫,翻身落在唐哲和安隐儿面前,盯着展令扬,展令扬蹙眉停下脚步。
应昭才转过身,看了唐哲一眼,伸手封住他肩膀上的穴道替他止血,道:“公子,我已经见到了六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