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裳与酒儿回至府中,天已黑了。
“哟!妹妹今日是到哪儿?怎这般晚才回家?”向珊应是等了许久,后面跟着的是府中的几位教养嬷嬷,旁边站着的是大夫人史思晴—向珊的生母,来势汹汹,面色不善。
酒儿紧紧抓住向裳的手,向裳扫视一眼,“劳烦姐姐担心了,今日出去遇到了些麻烦,回家才回得晚些。”
“麻烦?甚么麻烦?待字闺中的女儿家就应好好在家研习女红,出去乱跑干甚?万一遇到什么歹人败坏了向府的名声怎办?”向珊咄咄逼人,语气轻蔑。
向裳眸色一沉:“姐姐真是贵人多忘事。今早不是姐姐让妹妹去城北胭脂铺取胭脂么?怎现在才教妹妹不要乱跑?”
向珊脸色微变,笑道:“府中下人如此多?吾为何教你去取胭脂?妹妹这包袱甩的当真是好!”
“姐姐心中清楚,人在做天在看……”向裳欲再说,被史思晴打断,“女君是未学过规矩么?长幼有序,女君也忘了么?”
向裳忽而笑道:“夫人言重了。本小姐的规矩还是夫人亲自教的!若现在本小姐的规矩忘了,岂不是让夫人落得个教导无方的罪名么?”
史思晴沉了脸色,“女君的规矩是本夫人教的没错。但本夫人似未曾教过女君顶撞长姐,夜不归宿,堂堂向府高门千金行事竟如此不端,传到外人耳里,只怕落人口舌!来人,将二小姐带下去,这几日就莫让她出门了,好好在祠堂里抄《女诫》,让她知道甚么该做,甚么不该做!”
“是!”两个教养嬷嬷欺身上来。
“不准,主子是相府二小姐,今日倒要看看谁敢动她!”酒儿挡在向裳身前。
向裳冷眼看了眼嬷嬷,“本小姐今日举止确实有欠妥当,望大夫人莫怪,向裳向姐姐赔不是,父亲应是快回来了,他向来最重名声,夫人亦不想受他责怪罢。”
史思晴冷笑几声,“女君这话说得好!官人最重名声,女君不应该受诫么?本夫人与官人夫妻同心,教导不肖子孙,他岂会责怪?”旋即向立在两旁的嬷嬷使眼色。
酒儿急道:“夫人,不可啊!二小姐自小体弱多病,在祠堂抄《女诫》易染风寒,让奴婢替主子抄罢!”
向珊一脚踢开酒儿,“滚开!你这狗奴才,主子说话,哪有你说话的份?”
酒儿滚到一旁,向裳眸色冷冽,“姐姐好大的脾气!酒儿是本小姐的亲侍丫鬟,姐姐也敢随意打骂?”
向珊神情轻蔑,眉头轻挑:“莫说是这丫头,就算是妹妹你犯了错本小姐亦是打得!既然这婢子对妹妹忠心耿耿,那她就领罚罢。”又掩嘴笑起来:“这养出了疯狗,主子定难逃干系,妹妹对下管教不严,那妹妹也要挨罚的。”
“那本小姐管教不严,姐姐亦有责任,按理来说,姐姐不也要受罚么?”向裳讽道。
“妹妹果真伶牙俐齿!”向珊气道。
“今日女君行事确是有失妥当,这罚得罚,不罚也是要罚的,若女君不能进祠堂,那本夫人只能家法伺候了!”史思晴道。
酒儿眼中带泪,跪下求道:“夫人,饶过小姐这一回罢,都是奴婢唆使的,与小姐无关,要罚就罚奴婢一人。”
“休要胡说!酒儿,让开!”向裳斥道。
“啧啧,当真是主仆情深哪!”向珊笑道。
“来人,将这婢子拉下去,上家法!”史思晴令道。
嬷嬷架住酒儿拖开,“女君,请罢!”
向裳跪下,史思晴手持戒尺站在她身后,“向氏女训:闺中之女,不可肆意外出,五尺!”史思晴用力抽了五尺。
“向氏有门禁,逾时受罚,五尺!”史思晴又抽了五尺,向裳未吭声。
“无视礼法,不遵龄序,五尺!”
“管教无方,逾越礼数,五尺!”
史思晴微喘气,手中微麻,二十尺,用了全身气力,闺中女子是受不住的,不要想,向裳的背定是青紫一片。
向裳鬓边汗湿,死死咬住唇,脸色苍白,想必是疼的紧了。
史思晴将戒尺递给嬷嬷,拭了拭手,“还望女君长长记性,下次莫要再犯!”
“多谢夫人教诲。”向裳轻声道。
“酒儿,将你主子扶下去,好生伺候着。”史思晴侧身道。
“是!”酒儿扶住向裳,相偕离开。
向珊在后面道:“妹妹,好生休养身体啊,下次切莫再犯,不然姐姐我看得也心疼!”
向裳回首,凉凉看了她一眼。
“还是母亲对女儿最好了。”向珊神色愉悦,对史思晴撒娇道。
史思晴点了点向珊的头,“珊儿,以后要注意点,今时今日我护着你,日后就不好说了。”
向珊应道:“母亲定会护我一辈子的,好了,走罢,父亲快要回府了。”
“嗯,走罢。”史思晴进了屋。向珊看着向裳的背影,向裳啊向裳,有我向珊在的一日,你就别妄想脱离苦海,这辈子注定了你要在我后头。
向裳没走多远,便昏了。至碧云阁,才让画眉与酒儿一便抬了进去。
向裳神色模糊之际,依稀听见画眉与酒儿的哀泣声,悠悠转醒,低声道:“莫哭了,本小姐还未死。”
酒儿率先扑过来,“奴婢还从未看到,这么能忍之人,府中戒尺又沉又厚,二十尺大汉都受不了,小姐又是如何忍得的?”
向裳未答话,只道:“酒儿将柜中的伤药取过来,画眉尔将吾的外袍褪了罢,血应是渗出来了的,不要染脏。”
“是!”
画眉瞧见向裳背上的青紫,一阵心疼,怨道:“小姐怎如此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往后小姐出嫁身上留了疤如何是好?奴婢听酒儿道小姐不愿抄《女诫》,可也不能拿自个儿的身子骨开玩笑呀!”
向裳扯出一个虚无的笑来,“你们不懂,这几日本小姐若进了祠堂就会错过了。”
“小姐说的甚么胡话?进了祠堂会错过甚么?”画眉问道。
向裳偏过头去,不愿多说了。“你们先退下罢,这几日本小姐要好好养伤。”
画眉与酒儿对视一眼,不明所以退了下去。
向裳趴在榻上,看着二人退下,心中忽而涌上悲凉,三日后,吾就赌一把,要么生,要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