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法国。
“宁宁,你真的不多留几天吗?”
优雅美丽的佐藤美雅子欲语还休地看着迫不及待收拾行李的傅宁。
傅宁稍稍停下手上收拾中的衣物,扁扁嘴角,为难地看着美雅子。
“美雅子……”
人家都说法国是浪漫的国度,美食,时装,古迹,艺术,无不让人乐而忘返。
难得借着美雅子大婚,奉叔公之命,她得以飞来这个传说中的美丽国度,本来打算好好地玩它个天翻地覆。
可……
出门忘了拜菩萨,进了人家的土地也忘了去跟耶稣他老人家打个招呼。居然一来,就被霉气粘上了。
好死不死地招惹了个超级无敌“大蟑螂”,硬生生地把她困在美雅子的大房子,什么莱茵河的风情,里昂的时尚魅力,巴黎的浪漫奢华,她是半点都没机会见识!
一天到晚只听到某只大蟑螂的胡言乱语!
行!她走行了吧!
只是很对不起美雅子就是了。
美雅子是中日混血儿,可不知什么原因,年幼时被遗弃在台南的小镇。叔公收养了她,一直供养她,甚至支持她到法国来追梦。
现在她终于梦想成真了,成了出色的珠宝设计师,也拥有了美满的婚姻。她想跟叔公分享,想跟傅宁分享。对美雅子来说,叔公跟傅宁就是她的娘家人。
“美雅子,我,我以后再来看你好不好?”在美雅子身旁坐下,傅宁握住美雅子的手,语气诚恳地说。
只有傅宁知道,这位人前优雅美丽,坚强聪明的女子心底有多渴望身边有亲人的陪伴。
“宁宁,你,真的很不喜欢乔治吗?”美雅子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来巴黎六年了,虽然对乔治谈不上熟悉,但巴黎女人对乔治的趋之若鹜,美雅子可是见多了。这回她倒是第一次见到乔治对一个女人趋之若鹜呢!
“停!美雅子,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那个名字!”傅宁一脸厌烦,现在只要听到那个名字,她就不可抑制地感到毛躁。如果可以,她倒很想拿那个“大蟑螂”试试她学了二十年的针穴术!
遗憾的是,那只“大蟑螂”居然是美雅子丈夫的重要合作伙伴!为了美雅子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她——忍!
美雅子无奈只好禁口了。
但,宁宁好不容易来一趟法国,就这样让她回去,她真的不舍得。
“宁宁,我之前曾答应一个朋友去她们学校上一天东方医理学的课程。你看,你这位真正的中医大师都来了,我这只懂皮毛的初级者就不要去献丑了。你替我去上课好不好?回头我跟乔治说,你回去了。这样好不好?”
“只上一天课,怎么躲得开那只大蟑螂?!”傅宁咕哝着,不由得有点心动了。
“那学校在里昂,离这有点远。虽然只上一天课,但,还是需要留宿的。那边风景也不错,要不,你就去呆几天。乔治也不可能一直呆在巴黎,按理说,过不了几天他就要回米兰了。他走了,你再回来,这样好不好?”
歪歪脖子,傅宁俏皮地眨眨眼,“听起来,好像不错哦!”总比她就这样回去好吧。
“不过,那只大蟑螂真的很快就走了?”傅宁还是有点不太放心,毕竟那只大蟑螂比较像标准的二世主,整天没正事只知道追着女人跑。
“我保证你回来就见不到他!”为了留住宁宁,不管怎么样一定要“赶”乔治走!不走也得走!
“真的!那简直太好了!”傅宁眼睛都笑开了。
卡瑟琳女子中学位于里昂景色秀丽的波布森林边上。沿着法国南北大动脉,欧洲一级高速公路,穿过迷人的雪山脚下,越过斑驳闪烁的丛林溪河,傅宁在旁晚时分到达了这座闻名法国的贵族女子中学。
近年来,因为中国的不断崛起,强大。中式的饮食,哲学,艺术开始越来越受欧洲上流社会乃至普罗大众的追捧。
孔子学堂如雨后春笋在欧洲大地相继冒起。中国的儒家思想,道家修养,商家兵法,西方人都不再感到陌生而神秘。
但,唯独中式的医学理念,尤其穴位针炙术,对于大多数的西方人而言是难以理解,堪称神秘莫测的。
卡瑟琳的一位老师是美雅子的朋友,无意中得知美雅子的“养父”是亚洲著名的老中医,就一直不断邀请美雅子来授课,哪怕只上一节课。只要让这些法国未来的贵族夫人们亲眼见证这门来自远古东方的神秘医学,而不至于让英国的丫头片子们嗤笑她们的孤陋寡闻就行。
这样的课程对傅宁来说一点难度都没有,要她去宣扬中医,根本就是吃饭一样简单,讲上三天三夜都没问题!尤其是面对一群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哈哈,那还不好唬弄!嘿嘿
所以,现在的重点是——
学校外面的森林似乎很有意思,卡瑟琳学校为了培养学生们的优雅与多才,特地设了一个牧场,让学生们练习骑马!
骑马?!
傅宁的嘴角咧开了。尤其这位接待她的老师似乎很欢迎她去牧场跟学生们同乐同乐呢!
太爽了!
虽然明天牧场才能开放,但,太阳还没下山,去跟她哈了很久的马儿打个招呼应该可以吧?!
嘻嘻。
没人反对就是可以咯。
傅宁悄悄地溜出房门,没有惊动那位热情过度的老师。独自溜到森林深处。
呼——
大自然真是太美好了!
来法国的第五天!
傅宁终于呼吸到自由美好的空气啦!
森林的深处有一浅浅的潭水,潭水的西面是一开阔的草地。跑马场就设在草地上。
可惜现在栅栏里没有马,想必马儿都回马厩里吃晚餐了。
夕阳的余光笼罩着整片草地,碧绿的潭水泛起金色的粼粼波光,微风轻抚着草尖,顺便轻撩发梢,一切写意得让人迷醉。
傅宁趴在栅栏边上,幻想着明天自己骑在马背上的飒爽英姿。
一抹白痴般的笑渐渐浮现嘴角。
嘎……
一道刺耳的刹车声唐突地划破牧场的宁静。
不知打哪里来的一辆四驱越野车蛮横地压过草地直直地冲傅宁驶来。
傅宁呆呆地愣住了。
干嘛?!
要问路吗?
还是……抢劫?
越野车在傅宁面前十米处停住。
四个彪形大汉——正统欧洲种的那种,利落地跳下车,迈动长腿,不到五秒,已经齐刷刷地站到了傅宁跟前。
口气生硬地说了一通。
傅宁眨眨眼睛,表情空白的望着他们,标准的——有听没有懂。
拜美雅子之赐,她最流利的外语是日语,再次才是英语(学医的需要),也懂一点点的拉丁语和阿拉伯语(同样学医的需要),但除此之外,她就没辙了。
“抱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英文)”傅宁只得这么说。
“你……看不看得见……”其中一个大汉甚为困难的用为数不多的几个英文单词努力地表达着。
傅宁猜他们应该是想问她有没有看见他们的同伴之类吧,或者是问高速公路的入口?
摇摇头。
不管他们想问什么,她都帮不了他们。
几个大汉急了。
不断地比划着。
傅宁歪歪脑袋。
费力地想看懂他们的“手语”,遗憾地是,他们用的居然不是国际通用的那门手语,是完全自创的。
那真的很抱歉了。她看不懂。
再次摇摇头。
“我真的不懂你的意思。(英文)”傅宁只得这么说。
突然,其中一个大汉一脸惊醒地说起了日文。
“那个,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男人?受伤的男人?(日文)”发音很奇怪,但,到底是表达出来了。
原来能说日文啊,早说嘛!
“没有。我在这里没有看到别的人。(日文)”
“真的没有?那人受了伤,我们看到他跑进了这个方向。(日文)”说着奇怪日文的大汉似乎不太相信。
“这里很开阔,你一眼就看到了,没有别人。(日文)”傅宁也不跟他废话,他们看起来有点像黑帮警匪片里的那些黑帮老大的跟班,找一个受伤的人?不会真的是黑帮寻仇吧?
大汉们环顾四周,脸上不约而同地出现了疑惑。
“你是卡瑟琳学校的?”大汉忽然问。
“嗯。是的。”卡瑟琳学校的临时客座讲师,当然也算是卡瑟琳的啦。
大汉打量着傅宁,想了想,说,“如果你看到有受伤的男人在这附近出现,请你……帮帮他!谢谢!”
说完,大汉招呼其他三人,上车,走了。
呃?!
傅宁傻住。
不是黑帮仇杀?!
帮帮他?
那些大块头!这是哪门子求人帮助的态度啊?!
好心情被打扰了!
夕阳余晖也快撤离了。
傅宁讪讪然地准备打道回府了。
树枝晃动——
人影忽闪。
原则上说,傅宁并不相信鬼神之说。
客观地说,傅宁也不需害怕什么邪恶势力,从小到大,她的中医跟传统中国功夫可是一并修炼的。谁叫她是傅家第九代唯一的血脉!傅家所有的家传技能她都得继承。
说来惭愧,傅家在上个世纪二十年代,可是赫赫有名的回春堂当家,分会遍布半个中国,如今传人就仅剩她傅宁一个。
唉——
可叹可叹啊!
而就在傅宁暗自哀叹的片刻,夕阳的余晖突然消失了。带着寒意的风悄悄袭来。
原本青翠的潭水缓缓暗了下来。反射过来的光,随着起伏的潭水忽明忽暗,不远处的树枝随风乱颤。
空旷的草地莫名地变得诡秘起来。
一个人影在眼前忽闪而过。
傅宁当即决定飞奔回学校。
唔——
很轻微的闷哼声从一颗大树底下传来。
头皮发麻的傅宁,不断地告诉自己:我什么都没有听到,我不怕……
这世上没有鬼!没有,没有……
脚步急促不敢有丝毫停滞,傅宁快速地越过潭水。
唔——
痛苦的低叹声再次响起。
没听见,没听见,什么都没听见。
一口气跑回学校,傅宁才松了口气。忽然想起,那四个大汉似乎说,有一个受伤的男人?
受伤的男人?
……
终究是习医多年的傅家后人。
傅宁克制着不去看参差错落黑影重重的密林深处。
径直来到大树前。
“喂,是谁在哪里啊?”当然用英文来发问了。
唔——
压抑的低吟从树后传来。
“喂,不管你是谁,快点出来。不然,我,我不客气咯。”不客气的方式有很多种,而对于一个从小拿长短针当玩具的医学世家传人来说,嘻嘻,方式会很让人想象哦——
一个脑袋慢吞吞地挪出树干。
一个脸色惨白的男人出现在傅宁面前,那是一张堪比时尚杂志封面模特的俊美脸蛋。即使此刻脸色惨白,深邃的褐色眼眸仍然透着让人战栗的惊人魅力。
不是惊慌的失神,也不是冰冷的凝视,淡定的从容带着一抹若有所想打量着傅宁,仔细看,那抹若有所想还悄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
紧抿的薄唇看不出情绪,石雕般的完美脸部轮廓漂亮得罕见——至少对于第一次出国的傅宁来说,他是她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洋鬼子了。
视线往下,带着些许皱褶的白衬衫裹着一具强壮躯体,宽阔的肩膀,厚实的胸肌,若隐若现的结实腹肌——
傅宁垂涎的目光不自觉地一路往下——
血迹!
职业嗅觉马上惊醒。
傅宁立马趋前,动作利落地检查起来。
子弹伤口?!
不是吧?!
傅宁惊魂不定地扯开男人身上已经有洞口的裤子,的确是子弹造成的伤口痕迹,但——
奇怪的是,血迹只玷污了很小范围。
傅宁俯身,掏出手机,借着手机的背景光细细地打量伤口。
奇怪!
明明是弹头造成的伤,里面居然没有弹头?!
抬头审视男人的脸,跟刚才一样,男人的脸色虽然有痛苦的神色但眼神却是平静的,有着不易察觉的坚韧光亮。
仿佛她这个陌生的女子大咧咧地扒开他的裤子看他的大腿是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赧色后知后觉地浮现傅宁的脸上。
“怎,怎么回事啊?”傅宁问道。
男人只是看着她,没有回答。额头隐隐地泛着一层薄薄的汗珠。
眼神多了一抹复杂的探究。
不会又是一个听不懂英文的家伙吧?!
真是的!不是说英语是世界上最流通的语言吗?
为什么她来法国后却发现不是这么一回事?!
到底是哪些家伙在那乱吹嘘,害她那么用力地学英文!到了法国还不是要当聋哑人士——
真是自大的英国佬!
抓起男人的手,傅宁无奈之下只好先给他把把脉了。
他不说,他的脉象可是会告诉她的。
唔——
男人在手腕被傅宁扣住时,忍不住再次闷哼出声。平静的眼神突然闪过一道寒光。不知何时握紧的拳头却没法做任何行动。
脉象缓慢紊乱。
有伤口,却没有与伤口匹配的血迹。
四肢似乎不能动。
一个惊骇的念头出现在傅宁的脑袋。
不会吧?!
难道现实中真的有人做这种事啊?
电影中经常出现一些作恶分子,用寒冰做成子弹,伤人要害,却让人事后找不到痕迹。
这种事情听起来很简单,原理也很好理解,但其实并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至少发出这枚子弹的肯定得是个专业的枪手,可是专业枪手为什么挑大腿这种无伤大雅的部位来打呢?
不是要害,也没伤及大动脉,却让他全身开始呈现麻痹,难道——
冰弹加了料?
可是,从伤口看中弹时间应该超过三个小时了,如果是麻痹药,药效应该过了才是。为什么,脉象显示他的手脚似乎现在才开始出现麻痹现象呢?!
不管了,还是先救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