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秋生领着众人来到一处叫酒艺阁的别院。
荣良一瞧此处感到奇怪,这酒艺阁搭建在离地一米高的地方,用八根木桩作支持,再用木板做底,毛竹在四周作围。
这里看上去,根本不像喝酒的地方,倒像一个戏台,偌大的院子,可以容纳五六百人得不嫌拥挤。
酒艺阁朝南而建,南一面没有竹墙,一眼可以全觅阁中陈设。
阁中铺着一张长竹席,竹席上摆放一张半米高的长方几。
酒艺阁内看不到板凳和椅子,只在座位下摆着软垫,每个座位上都整齐地放着一套酒具。
蒋秋生自知这些人当中,荣良身份尤为尊贵,是以把荣良请到上座,其余众人自行席地坐下。
众人坐定,互通姓名见礼。荣良自称王志,从天都来朋城办事,因战争一时走不了。
蒋秋生并没有怀疑荣良的身份,见他身边一众身高马大的随从,认定荣良是游手好闲的官家子弟。
他也不打听荣良要办何事,因为战事一起,京城定然会有各种各样的人来朋城,这些来人只会利用战争谋取利益。
他声称去取琼楼佳酿,辞别众人快步离开。
众人聊了一会官兵在琼楼暴打黄俊的事,心里都觉得痛快。
等了一会儿,蒋秋生带来一趟壮男少女进入酒艺阁。
男的都在二十岁左右,穿青衫布袍,提着各种乐器,席地坐在厅中东西两边。
女的年龄不超过十八,衣着虽然不新,但十分干净整洁,侍立在厅中一隅。
最后进来二个扎着红腰带的壮汉,抬着一个插着红酒旗的酒坛子,放到长几上。
荣良看这酒坛子并不大,他都能抱得动,为什么要二个壮汉抬着呢?再看坛子里顶多装十斤酒的样子。
赵勇小声的对荣良道:“这是酒坊最高的待客酒礼法,如果不把取清泉水的事办成,这脸就没地方搁了。”他的神情显得有点焦虑。
二个壮汉又到厅中北面,撑起五扇落地大窗。
厅北面竟然是一个大花园,坐在厅中,园中景色一觅无遗。
花园中有一水池,池上飘着大片绿色浮萍,水池周边长满奇花异草。
正值夏末秋初,天气凉爽,各种奇花绽放,清香阵阵,沁人心扉。
蒋秋生端着酒杯,满脸红光的站在酒艺阁中,
过来一女子,举起酒壶,将他手中的杯子斟满。
蒋秋生作出拜天地的动作,接着把酒倒出一点在地上。
“洗礼!”二个壮汉唱道。
那一群少女闻声浅笑而行,一部分少女手端洗漱盆子,从花园水池中取水;一部分少女,穿梭在花丛之中,摘下花瓣,洒在水盆中。
片刻,这些水盆搭着一块洁白的毛巾,摆在众人面前。
荣良十分惊奇,学着赵勇的样子,先入盆浸手,再用毛巾洗脸。
水中伴有花瓣,暗香浮动,众人洗完后神清气爽。
“盛装!”
洗礼完毕,壮汉又唱道。
蒋秋生又把杯中酒倒出一点,原来每一步酒礼,都要倒出一些酒敬天敬地。
少女们手拿干净的青色长袍外套,罩在众人的身上。
“奏乐!”
酒艺阁两边的男子,开始吹拉弹唱,曲子柔和轻缓,把人拉进仙境一般,令人忘却烦恼,心神安定。
“入席!”
众人归座坐定,已有几个少女把十几道菜摆上了长方几。
蒋秋生把杯中酒全部倒在地上缓步上了厅中,坐在荣良的对面,握起拳头在长几上敲了五下。
赵勇又轻声对荣良道:“这叫五体投地,表示对客人的尊敬。”
蒋秋生正颜道:“拍泥开封。”
一壮汉过来抱起酒坛,单膝跪在荣良身前,把酒坛举过头顶。
另一壮汉拔掉酒旗,用毛竹片挥去封泥,揭开蒙着的粗布,装在一个布袋中。
扑鼻的酒香从坛中飘出,令人心旷神怡,而荣良心中更多的是好奇,他急切地想看到酒礼的下一步。
只见一容貌娟秀的少女,玉手拿着长有一米多的竹酒勺,在酒艺阁中舞动。
竹酒勺在她身前身后翻飞,时而从左手飞到右手,时而脱手扔到高空,时而从身前甩到身后,无不轻轻接住。
她舞动中,足步轻移,来到举酒坛的壮汉身前,竹勺一闪伸入坛中,舀了满满一勺酒。
酒在勺中,舞动兀自不停,动作依旧上下翻飞,竹勺里的酒竟然一滴没有洒出。
荣良瞧得眼都直了,心中暗暗叫好。
少女在荣良左右翩翩起舞,突把酒勺抛向空中,一个转身,已拿起荣良面前的醒酒杯。
她又一转身,另一手正好接住从高空落下的酒勺,双手一上一下,上手高举着酒勺,里面的酒,如一根银白细线,缓缓流入下手的杯中。
竹勺酒尽,醒酒杯中已盛了半杯美酒,酒面上涌起无数跳跃着的气泡。
少女用行云流水般的斟酒动作,依次给众人上酒,上酒完毕,虽已脸颊微红,但气定神闲,她横持酒勺微拜退出。
蒋秋生道:“陈年老酒,醒酒是必须的一步,醒酒后味道绝佳。”
他一招手,少女们拿来蜡烛小炉,就是一个小铁架,下面放着一支蜡烛的东西,送到每个人的面前,用火钳点燃蜡烛,把盛着半杯酒的杯子,放在上面温酒。
蒋秋生道:“把酒放在温酒炉上,用火加到微热,就能去除因年代久远产生的杂味,如此酒味更浓更香。”
片刻后,众少女取下酒杯,把温酒炉撤走。
蒋秋生道:“第三步起杯摇晃,进一步把残留的杂味彻底清除。”
他说着端起杯子,轻轻晃动,又道:“观杯也是饮酒的一部分,酒液流经杯身,酒液挂杯就如绸带,持续时间越长,酒的品质就越高。”
荣良跟着端杯晃动,观察杯身,果真看到在杯壁表面,有一个个珠滴,又汇集成在一起,形成一个平面,如绸带飘飘,缓缓向下滑着,久久不停。
蒋秋生站起身来对众人道:“请拿起大杯给小杯斟酒。”
荣良自斟一杯酒,喝了一小口。
蒋秋生道:“现在这酒喝起来,感觉酒体醇厚、口感更丰腴。”
荣良从来都没认为酒好喝,这一次不同,饮一口,顿觉甘甜清爽,闭目细品,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他对蒋秋生道:“一杯美酒喜相逢,人生得意逸春风,干了。”
蒋秋生微微一愣,这少年脱口成章,一言一行自有文人雅士的风范,刚才走眼了,不由另眼相看。
荣良仰杯而尽,只觉腹中一热,竟有了一点妙曼飘渺的感觉,看来自己不胜酒力。
他想起了爸爸喝酒后面红耳赤的样子,想必此刻他正是如此。
众人接连碰杯,一时间酒艺阁热闹起来,声乐婉转,少女们莺歌燕舞。
二个壮汉在席间,作起了武斗表演,大声呼喝连连,二人左右翻腾,拳打脚踢,动作苍劲有力,挥洒自如。
看得赵勇等人大声喝彩,显见二人伸手不凡。
荣良几杯下肚,感觉酒越来越香醇,他从来没有真正享受人生,顿觉得此时是人生得意的时刻。
但不经意间思念就飘向了现代,回想起在那里的每个人生历程,往事还历历在目,他又有一丝惆怅。
他觉得这感觉好怪,仿佛身在虚幻之中,于是打量着眼前的人和景。
他这刻意一看,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无比清晰,每个人接下来要做的一举一动都了然在心。
特别花园里的花,红的变得更红,紫得更紫,连叶子都变得更绿。
“怎么一回事?”他心中自问:“难道美酒竟有如此大的魔力,能改变人的视力?改变了我的预知,还是我能看到下一秒要发生的事?”
“我醉了吗?”
荣良确认思维清楚,自己没有醉,只是自己情感的寄托被美酒激发出来了。
“好酒!”他不由脱口大叫道。
“这酒真的好吗?老夫倒要尝尝。”
这一声喝叫来自厅外,众人不由侧目看去。
有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自酒艺阁院外,推门而入,身后跟着数十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汉,抬着三个大酒缸和数个大箱子。
蒋秋生脸色突变,连忙起身走上前去,抱拳施礼道:“姚当家的大驾光临,清泉坊蓬荜生辉。”
“好说。”
那老者说着径自上了酒艺阁。
他用鼻子嗅了几下,道:“看来清泉坊真是贵客临门,十年陈酿都舍得搬出来,蒋当家的何不替老夫引见一下。”
蒋秋生赶了过来,对着众人道:“这位是坝子酒坊的东家,姚家坝姚老爷子。”
他又对姚家坝道:这位是王志大公子,从京都而来。”
荣良落落大方的同姚家坝抱拳互礼,心中寻思:“此人了不得,凭着酒气就能分辨出酒的年份,这份能力要是放到现代,就发大财了。”
其余众人自报名号。
姚家坝一一同众人见礼后,道:“难得有天都的朋友在,姚某正好也带来了十年陈酿的坝子酒,献给诸位品尝。”
荣良道:“姚老爷子客气。”
姚家坝笑道:“哪里哪里,相请不如偶遇,诸位退后,这就上好酒。”
众人退到一边观望。
只见姚家坝突然挥掌,拍在长几的边沿,跟着长几腾空而起,从空中向院中翻滚。
姚家坝跳入院中,长几正在他头顶滚落,眼见就要砸下来。
他一伸手抓住长几的腿部,溜溜的转了一圈,稳稳的把长几放在院中。
长几上的物件酒水,其位置原封未动,连酒都没洒出一滴,这手法要比甩酒勺难得太多,看得荣良目瞪口呆。
蒋秋生勃然大怒,喝道:“姚家坝,你想干什么?”
姚家坝一拍桌子道:“老夫要和你斗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