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候凉风至，二候白露生，三候寒蝉鸣。寒蝉鸣后，冬天也就在眼前了。虽然中午只穿得下一件衬衫，但早晚却还是“半江瑟瑟半江红”，用“早穿皮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洗澡就成了每天最痛苦的事。在医院还好，电热水器，开关一摁，十分钟后莲蓬头里就有热水，完全可以自理，就是慢点儿。在小王八家里每天得烧水洗，蹲下来腿又不给力，有次还差点滑了一跤。两人从牙缝里又挤出点钱来，买了个热水器装上，弄得我很是不好意思。在他们的悉心照顾下，我的身体恢复的很快，回医院复诊时，姚遥对于我顽强的生命力和自我修复功能给予了充分肯定，莫芊芊则表示，像我这种心理重度残疾者，自我修复功能发达一点也是情有可原，此消彼长嘛。对此，我不置可否。
头疼还是隔三差五的提醒我别把它给忘了，虽然重度和频率逐步呈下降趋势，但偶尔会出现一些意识不清或记忆模糊的现象。郭主任告诉我，这是脑部受到震荡后常见的后遗症，只要没有血块，这种症状大多会随身体的康复而逐步消退。按照国际权威卫生组织的疼痛分级，我现在正处于中度疼痛到轻度疼痛的过渡期。我问他，最牛B的疼痛是个嘛感觉，老头笑而不答，只是说我们永远都没机会体验了。我回家上网一查，果不其然，原来女人分娩时的疼痛是最让人无法忍受的。在此，向全天下的母亲道一声，娘们，真难为你们了……
“过来过来，给你看看咱以前的合影。”小王八收拾完碗筷，从房间里拿出一本相册。每天吃过晚饭，他俩总会搀着我，牵着妞妞到楼下转转。医生嘱咐我适当的运动下，防止肌肉萎缩。小王八却说原本是遛妞妞，顺便溜达溜达我。今晚看来是不行了，一块生日蛋糕那么大的雨云吹都吹不动，瓢泼大雨眼看就要倾斜下来。
正翻开，他突然想起些什么，赶忙把相册往回一撇：“换一本换一本。”
“怎么，”我打趣道，“有你们俩艳照啊？”
小敏瞪了我一眼，又转头看她的电视去了，看到高潮处还喷出一嘴瓜子壳。妞妞也识相的摇起尾巴冲我吼了几声，以示忠诚。
“来来来，看这看这。”听他口沫横飞的扯完男同学扯女同学，从大学四年没让他及格过一次的英语老师的八辈儿祖宗，到让咱俩不带补考直接从不及格破格跨入重修行列的王八蛋艹的系主任，从教学楼后的那座“野战军炮兵营”到用补考费和重修费建起来的科技大楼，我像是又重新读了次。末了，他冷不丁站起身来对着我一指：“你叫什么？”
“江聆。”
“我叫什么？”
“小王八。”
“她呢？”他一指小敏。
“你媳妇儿！”我有些不耐烦。
他颇得意的松了口气。我转身冲妞妞一招手：“来，小王八媳妇儿，今晚咱俩一块睡。”
“睡你妹！”
我试过不少办法，小王八的嘴却像是焊死了，怎么撬也撬不开。每当我旁敲侧击的问起以前的事情，小敏也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虽然不知道他们有什么难言之隐，但我越来越确定，在这些遮遮掩掩支支吾吾的背后，一定有什么事或者什么人，是连他们也不愿意去面对的……
冬至过后，生活似乎在历经了一段惯性探底和震荡后开始强势反弹。先是小王八应征进了镇区电视台做记者，小敏接着跳槽进了一家地产公司做销售主管。这两败家子有了点儿闲钱就烧得慌，脑袋一拍，东拼西凑的就把打的钱换成了汽油钱、燃油附加税、车险以及好几个月脸上那抹不去的神采飞扬。至于我，在与小妞妞和谐发展双边友好关系的同时，依靠自身优势，努力走出了一条自强不息与现代医学相结合的康复之路，并成功的在元旦到来之前，摘掉了“伤残人士”的帽子，重新回到了两条腿走路的行列！
“新年快乐，干杯！”
“少喝点儿，等会还要开车！”明天是元旦，我们几个商量着晚上来吃点饺子喝点儿醋。
“没关系，我已经顺利脱残，那拐杖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一手捻着花生米，一手搭上小王八肩头。
“知道你为啥给车撞不？”他一甩肩，往头上一指，“人在做，天在看！”
小敏抬手擂了他一拳：“你们俩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也不看看今天什么日子！”
我端起杯子：“今儿啥也不说了，一切都在这杯子里，我先干为净！”一仰头，又辣又呛，杠杠滴！
“慢点儿喝，你腿刚好！”小敏抿了一口。
“我说。”我把杯子一顿，“姐们儿，不给面子还是咋的？”
“我是怕你们俩待会儿不够喝。”小敏笑着给我满上。
“今天哥买单，丫谁跟我抢我跟谁急！”
“喝这么点儿酒就叨逼叨、叨逼叨的！”
“来，为咱们明年的幸福生活，干杯！”还是小敏会说话。
一瓶下肚，劲儿都上来了，小敏红着脸，非扯着我玩儿小蜜蜂。袖子一捋，就对上了。
“两只小蜜蜂啊，飞到花丛中啊。”
“飞啊，嗯啊。飞啊，啵啊。”
我斜眼看了看小王八，心想，你丫脸上笑得跟花儿似的，说不定心里正问候我祖宗十八代——嗯你妹啊，啵你妹啊。哈哈哈哈！
小敏又输了几杯，舌头也开始有点捋不直了，一口气儿没咽顺把眼泪呛了出来。小王八赶紧给她倒了杯茶，轻拍着她的后背，小敏则一脸慵懒的窝在他怀里。我不由得想起《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中有这么一句——这俩小兔崽子一公一母，虽然贫了点儿，搓了点儿，却是多么合适的一对儿啊！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轰鸣，我抬头一看，绚烂的烟花正在沉沉的夜幕下尽情绽放，心中荡起一圈涟漪。我走出门，直愣愣的望着天空。
“是不是想起了点什么？”小王八脱下外套，盖在小敏身上。
我摇了摇头：“感觉特别熟悉。像是做梦一样，明明梦里很清晰，眼皮一睁就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得了，想那么多干嘛。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你跟我说实话。”我乘着酒劲儿，伸手绕着他脖子，作势一勒，“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不肯告诉我？”
“动手哇，用点儿力。”他捏起花生往嘴里一扔，看也不看我。
我恨恨的顶了他一肘，刚倒上一杯，给小王八一把夺了过去，一饮而尽。
“医生不也都说了，让你向前看。知道的越多，痛苦就越多，何必呢？”
“少喝点，我可不会开车！”
“打车回去不就得了……”
“你说咱是学广告的？”我眼巴巴的盯着显示器，努力搜寻着一个可能适合我的工作。
“知道你是怎么认识爷的么？”小王八正百无聊赖的翻着杂志。
“某日，于街中遇一美妇，正遭一泼皮调戏。吾大怒，力搏而缚之，原徐姓也。阉而赦之，落荒而逃。美心慕之，遂以身许之，云云……”
“贱人！”
“赶紧说。”
“你原本是包设系的。”
“我艹，包射！？这系名儿太TM给力了！”
“包装设计，马勒戈壁的……再打断老子，老子不说了！”
“我错了，我错了……”
“那会儿我们的宿舍都在一层楼。你们宿舍有三个鸟毛喜欢欺负一个广西来的小胖子，说他晚上打呼噜吵得他们睡不着。你又是个喜欢装B的，看不过眼就跟他们干起来了！”
“我艹，一打三，原来我一直都是这么牛逼啊！”
“牛逼个P，你那小身板差点被人给拆了，不过你丫也真狠。”他顿了顿，“那仨里头有个北京的眼珠子都差点被你迸出来了，现在看人还是一只大，一只小，一只凹，一只凸，后人都叫他凹凸man……”
……
“后来，院里追查起来，他们仨记大过，你，开除！”
“那老子的毕业证和学位证哪来的？”
“见你是个人物，你们系很多老师和同学联名保你，那会儿美国人刚炸了我们南斯拉夫大使馆。院里怕学生闹事，就发了话，只要有其他的系肯收留你，就留院查看。”
“那我怎么到你们系去了？”
“大一的时候你们包设的和我们传播系的有几门课都在一起，什么美术基础啊，摄影艺术啊。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父亲是美术老师，你的素描画的很不错，很得我们系主任赏识，就把你兜下来了，分我们宿舍。”
“那系主任教什么的？”
“人体艺术。”他想了想，“后来又教广告文案，广告心理学什么的……”
我艹，TM谁说那些砖家叫兽都是浮云，人家可都是一专多能。
“嘿，这个不错。”小王八抢过鼠标，点开一个链接。
我一看：方华医院，招聘企划设计人员。要求，美术、广告等相关专业全日制本科毕业，三年以上工作经验，熟练掌握Photoshop，CorelDraw等设计软件。有意者请携带毕业证和身份证原件来院行政中心三楼面试。
“没毕业证怎么搞？”虽有些心动，却难免失落。
“我问过系里的辅导员了，他说可以补办，不过程序有点繁琐。我倒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
“你打个证明，把情况说清楚，说证件已经遗失正在补办，让系领导和急诊科的医生给你签个字或者盖个章，其他的就得靠你自己了。”
“这些软件我不知道还会不会用？”
“为了那些如花似玉的医生和护士，把手洗的时间分一点出来找找感觉。进去了就不用手洗了，说不定还有好几个洗衣机哩……”
“洗你大爷，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