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
我的床单，上面用深红色的口红涂画了一个明媚的太阳粑粑……
“我不管，这床单你得给我洗咯！”我恨恨的一指莫芊芊。
“都成这样了，还洗？”
“就算用漂白剂洗干净了，也会变得很薄，随便一扯就裂了。”姚遥忍不住摸了摸小小的头，不知是嗔怪还是赞许。
“不洗也行。”我蹭的一声站起身来，“我要跟她单挑！”
“几十岁的人了，也不害臊！”芊芊一把搂过小小，“不就是个破床单么，改明儿上街给你买个。”小小冲我吐了吐舌头。
“我娘走前刚给我洗的。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啊！”
“小小！”莫芊芊拿起桌边的绘画笔，“记住了，下次用这个画。姑的口红很贵的。”
……
“喂！”
门板重重的磕在墙上，手一抖，针尖一歪，扎得我一咧嘴。
“怂！”莫芊芊把冰激凌往桌上一顿，夺过我手中的衬衫，“钉个扣子都不会！”
我撇了撇嘴，挪到一边。
“呐！”她揪起衬衫，得意的往我眼前一递。
好吧，姐姐。你用黑色线钉白色衬衫的纽扣我也就不说什么了，钉扣还没对准，这么穿出去，肚脐眼儿会着凉的！！！
她红着脸接过衬衫，抿了抿嘴唇。
我凑上前：“你可别想就这么马马虎虎的还掉那个人情。”
芊芊嘤了一声，浑身一抖。低头一看，一抹露珠般的殷红正争先恐后的从她的指尖沁出来。我下意识的捏起她的手指，迅速一口包进了嘴里。
她张了张嘴，看了看左右，一手撑上我的肩膀，有气无力的推搡着，迷离得像刚吃饱了正要睡觉觉的奶娃娃。我分明看见，那犹如蝤蛴一般的玉颈微微一颤，似乎有什么东西卡住了，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房间里的气氛突然像被涂了一层奶油，又在上头抹了一把蜜。我缓缓放下她的手，微微向前倾了半分，心里像是有一把太阳伞嘭的一声撑开了。她惊恐的往后一仰，侧过脸，媚眼如丝。
我撕开一片创可贴，攥过她的手：“去查个血糖吧，有点儿甜。”
“你！”她似乎有些恼羞成怒。
“这玩意儿我没收了。”我拈起桌上的冰激凌杯，摇了摇，“当心尿糖……”
我们把小小被送过来的事告诉了穆靖，为什么送过来却只字未提。芊芊怕他知道后，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我们几个谁有空谁带，要实在都没空，姚遥就把她带到儿科诊室，那边有专门为小孩子准备的玩具和活动室。
院庆这天，我们仨都休息。打扫完卫生，正想睡个回笼觉，一推门，莫芊芊正抱着小小跟姚遥一起坐我床上直勾勾的盯着显示器，一人手里攥个冰激凌。这俩妞最近迷上了一部美剧，CSILV，几位多学科各专业的专家组成的犯罪现场调查小组，从案发现场发现的蛛丝马迹开始追踪，运用经验和DNA检测、指纹对比等诸多高科技的技术手段将罪犯绳之于法。据说播了差不多十年，老TM长了。
“你们有没有搞错啊，她能看这玩意儿？”显示器里，法医正剖开被害人的尸体，捧出血淋淋的碎得跟“瓦萨比”一样的心脏。我快步上前，把显示器一关。
“呐，交给你。”莫芊芊把小小往我怀里一递，不耐烦的把我往边上一推。
我赶忙把她抱出门。见她小嘴一瘪，眼睛一闭，妞妞赶紧往地上一趴。
“等会儿！叔叔给你看个好东西！”
“什么东西？”小小鼻子一吸，瞪着我刚掏出来的MP4。
“小孩子不能看那种电视，晚上会做噩梦的。”我把她抱到沙发上，给她带上耳机，“来，叔叔给你放动画片啊。”
院庆有几个节目需要配音，让我帮找几首好听的曲子。其中有一首《风之甬道》，是宫崎骏作品《龙猫》中的插曲，就连带着把动画也下载了，没想到今天刚好派上用场。
“好看么？”
“嗯，好看，好看。我还要看！”小小摘下耳机，仰头冲我甜甜的一笑。
“看了这么久，眼睛需要休息一会哦，明天再看好不好？”
“我不，我不嘛！”
“小小听话。叔叔带你出去坐电动车？”
她摇了摇头。
“荡秋千？”
她又摇了摇头。
“玩捉迷藏！？”
她还是摇了摇头。
“那你除了看动画片还想干嘛？”妈的，不要再挑战老子的忍耐力了！！！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双手举过头顶，一边嚷着一边转起了圈。
“天灵灵，地灵灵，再来一个冰激凌。”
你妹！老子昨天晚上才刚买了一盒8个，今天就只剩1个半了，还吃！
“叔叔给你讲故事好不？”我忽然灵机一动。
她想了想，点点头。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王国，住着一位漂亮的公主，有一天……”我如遇大赦的拿起《格林童话》。
“比我还漂亮么？”她不满的一嘟嘴。
“那当然没有，她还比不上我们小小的一根小指头呢。”
她满意的笑了笑，小屁股一挪一挪。
“睡了？”正给小小盖被子，莫芊芊伸着懒腰走了进来。
“出！去！”
“哎，下去买点鸭脖子，冰箱里没零食吃了。”
“伺候完小的还得伺候老的，我又不是童养媳了。不去！”我轻轻关上门。
“你去不去？”莫芊芊依在门边，戏谑的一指门里。
“不去！”
“真不去！？”她举起手，作势要捶，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天杀的姑侄俩！！
“别吵别吵，我去我去。”姚遥披上外套，“我再顺道下去买点菜吧。对了，家里没米了，我扛不动……”姚遥转过身来，一脸无奈的望着我。
“你能不能别老这么惯着她？”
“不是冤家不聚头。”姚遥掩嘴一笑，“芊芊姐很少指使人做这做那。”
“我可不是那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的宫女，等着她来宠幸。”
“十二楼中尽晓妆，望仙楼上望君王！”
“哎哟，不错哦！考考你，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的下两句是什么？”
“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
“姚遥，快来快来，那个连环变态杀手马上要出来了。”
“真的啊？”姚遥把东西往我怀里一塞，鞋一撩，光着脚丫就往里跑，“不行不行，我得从头看，回放回放！”
我摇了摇头。推开主卧门，被子掀到了一边……
不会吧！！？
“莫小小！你再敢用口红在我床单和枕头上画画，我要揍得你的屁股跟你小姑的一样肿！！！”
“江聆！”
“哇哈哈哈哈咔咔！”
初来时的莫小小，有一股戾气。易怒，自我，缺乏安全感。她还只不过是个被溺爱，毫无道德观，教育缺失的孩子，一块把小女人的天性、孩童的本性不太完美的糅合在一起的璞玉。按社会学的理解，道德体系就好比操作系统，所有的软硬件必须通过它来维持运转，一旦系统文件丢失或出错，社会肌体就容易死机，甚至崩盘，人也一样。我一直在小心翼翼的尝试，尝试着修复莫小小身上的系统错漏，尝试去雕琢这块石玉，铲掉覆盖在上面的杂质，还原她原本的晶莹剔透和珠圆玉润。
很快，她与水果店老板娘的小儿子玩耍时，不再话不投机就亮出她的“九阴白骨爪”；跟妞妞出门溜达时，也不再骑在它身上一把把扯它的毛；一听到我们回家的脚步声，她会乐颠颠的打开门，送上一个鲜活的拥抱甚至是亲吻。褒之如甘霖润桑田，贬之若寒霜凋万物，对于孩子，尤是如此。
“嗯，妈妈晚安！”莫小小挂上电话，乖乖的换上睡衣。
“小姑晚安！姚遥阿姨晚安！老江晚安！”
我亲昵的搂过小小，用没刮干净的胡须蹭了蹭她的小脸蛋。她咯咯咯的笑着躲开，门一关，里面的枕头仗开打了。
天气预报说，近日起开始有弱冷空气南下，今晚妞妞却显得异常烦躁，爪子把门刮得吱吱响，咧开嘴不住的低沉呜咽。我摸了摸它的头，大概是还有些闷热吧，明天就该把窝从阳台上搬进来了。当下也没细想，洗漱一番就上床去了。
睡到半夜，不知从哪传来一声怒吼。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心想谁TM这么没公德心呢，深更半夜的叫个锤子啊叫。刚一闭眼，轰的一阵巨响，听上去像是重物从高空狠狠的砸在地上。我蹭的一声弹了起来，凑到窗前，天像是罩了个锅盖，黑灯瞎火的，外边儿已经起风了，树叶被扯得呜呜直叫，昏暗的路灯如同风中的蜡烛，像是随时会被吹灭。客厅里的灯亮了，妞妞开始汪汪的叫个不停，我赶紧推开门，芊芊和姚遥凑了上来。
“你听见了没有？”
“听到了，怎么回事？”
“你那房间是对着小区里的，看到什么没有？”两人急忙打开灯，拉开窗帘。
“外头太黑，什么也看不到。”
“别说话！”姚遥摆了摆手，脸色直发青。
侧耳一听，是被风刮得断断续续的哭声。
“该不会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一凛。
“小姑，你看那是什么啊？”小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指着窗户左下角那栋居民楼的花坛下。定睛一看，像是有个人躺着。
“姚遥，快带她去睡觉。”莫芊芊穿上鞋，拉开房门就往下跑。
“等一下，等一下！”姚遥连连招手，“老江！”
“怎么了？”
“外头风大，你赶紧给她送件外套去。”
“好，把屋子里所有的灯都亮上，我们马上就上来。小小乖啊，快睡觉觉。”
电梯门打开时，芊芊正气喘吁吁的从楼梯上跑下来。
“快穿上！”我把衣服冲她一扔。
“过来搭把手。”
楼下已经围了一堆人，一个女人正在声嘶力竭的嚎哭。
“让开！快让开！我是医生！”人群迅速让开一个缺口。我跟在莫芊芊后面，硬着头皮上前一看，暗红的血流了一地，一个男子浑身血污，一动不动的躺在花坛边，一个女人一边哭一边发疯似的摇着他的肩膀。
“不要动，不要挪动他！”芊芊上前推开女人，把手伸到伤者的鼻间，又摸了摸他的脉搏，听了听心跳。
“快打120！快打120！”
众人如梦方醒的摸起了口袋。都穿着睡衣呢，没人带手机。这时候，小区的保安赶到，其中有个掏出手机递了过来。芊芊一电话通到了急诊，报告了出事地点和伤者的初步情况。
突然，胸中一紧，像是一支没羽箭透胸而过。我喘了几口，脑中一阵轰鸣，剧痛像把钳子死死掐着我的脑神经。哭声，风声，怒吼声，落地声，齿轮与铁轨的碰撞声在我耳边响成一片。眼前一片模糊，倒退几步，我捂着头一屁股坐在草坪中。
“怎么了？你没事吧？”见状，莫芊芊忙奔过来。
我摆了摆手：“他怎么样？”
“还有自主呼吸，但是很微弱弱。头磕到了花坛，颅内伤的可能性很大，全身多处骨折，撑不撑的住，就得看他自己了。”
这时，救护车的警铃声由远而近，凄厉的划破了这寂静的凌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