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芳阑阁内鸦雀无声,寂静得很。
沈焱算准了时机,估摸着江水流小睡了一会儿,也该醒来了,便提着一篮点心前去探望。
美其名曰探望,倒不如说的赤裸一点,其实就是去确认的,确认江水流是否真的是他儿时遇到的那个女孩。
江水流见到沈焱,与见到其他前来慰问的弟子并无差别,毕竟她住在炎华山的这段时日,鲜少与沈焱会过面,江水流本想着随便对付几句就将人打发走,哪知沈焱一打开篮子,竟端出了她馋了许久的烧饼。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烧饼?”江水流也不傻,自然猜到沈焱是投其所好,有备而来。
“不瞒姜公子,昨日我去膳房,发现厨子做了一份烧饼,平常师门里很少有这道点心,好奇之下随口问之,才得知原是姜公子素来喜食,而且听闻姜公子的口味与众不同,非常独特,倒是和我年少时遇到的一个姑娘极为相似。”沈焱试探道。
“一个姑娘?”江水流反问道。
“是的,说来可笑,在下年少时被爹娘厌弃,曾流落街头,幸有一姑娘施舍,赠以烧饼,才得以果腹,后又屡次遭遇危机,都是那位姑娘舍身相救,才保我平安。”
沈焱叙述着往事,余光中看见江水流仔细回想的模样,这让他更加坚信,江水流就是他终其一生想要追寻之人。
“自那以后,我便四处寻找那位姑娘,可她离开时只告诉我,她叫江河,此后便杳无音信,无论我找遍大江南北,都找不到当年那个赠我烧饼,把我护在身后的江河姑娘。”沈焱沉浸在过往中,继续说道,试图唤起江水流儿时的记忆。
“你是......小严?”
年少的记忆翻江倒海般涌来,一下子布满江水流的思绪。
在她的记忆深处,隐隐约约记得......
有一年贪玩,背着父亲偷跑出去,在江南小镇,镇上有个大户人家,夜里经常传来孩子的哭喊声。
江水流禁不住好奇,就偷偷溜进去,趴在窗户纸上看,
江水流犹为清楚的记得那触目惊心的画面,她自小习惯了爹爹的宠爱,从不曾想这世上还有如此残暴不仁的父母。
满屋子的血腥吓得江水流一时不备,撞倒了台阶上的花瓶,家仆们应声而来,江水流怕把事情闹大,便惊慌失措地逃离了现场。
后来有一天,江水流在路边遇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小乞丐,蜷缩成一团,在角落里止不住地瑟瑟发抖,江水流本想给些银两就走,却无意中认出了这个小乞丐,就是那晚被爹娘毒打的孩子。
江水流渐渐靠近他,只见那男孩哆哆嗦嗦的,用害怕惶恐的眼神乞求来人别伤害他。
江水流见他惊慌成这样,当即便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江水流去而复返,手里提着一壶水和一个烧饼。
“喏,这可是全天下最好吃的烧饼,两份鲜肉,两面芝麻,加糖加辣子。”
江水流拿着烧饼在男孩的眼前晃了晃,随后突然觉得有些不妥,歉然道:“对不起哦,我忘了你身上都是血,吃得太辣会刺激到伤口的,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再去给你买一份吧。”
说着,正打算缩回拿着烧饼的手,可这香味四溢扑鼻而来,男孩已经饿的不行,哪能经受的住这诱惑,立马抢过江水流手上的烧饼,大口大口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
“你慢点吃,别噎着,喝点水。”江水流见他吃的这么急,忙不迭地给他递上水壶,那男孩一边噎着一边往喉咙口里灌水,一边呛着一边使劲地咽着,一直往嘴巴里塞东西。
天哪,这是多久没吃东西了,不过伤成这样还能吃,说明还有救,江水流打算把男孩身上的伤治好。
“我没骗你吧,这可是全天下最好吃的烧饼,是我的独门秘方呢!”
此时的江水流应该并不知道,男孩虽看似一顿囫囵下肚,却将烧饼的味道牢牢刻在了心底,因为这是男孩这辈子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
同样的,江水流那时稚嫩的嗓音,和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被男孩深深地烙进了回忆里。
“你叫什么名字?”江水流笑嘻嘻地问道。
“我叫......小严。”男孩停顿了片刻,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后来,江水流带他去了医馆,花费重金,治好了他身上的伤。
二人渐渐熟络后,江水流才从男孩口中得知,原来他是沈家的长子沈严,生母去世的早,他的父亲又取了个小老婆,生了个小儿子。
有一天,沈父找了个算命先生算风水,却无意间算出了沈严的命格,说沈严命主煞星,克父克母克兄,他的亲生母亲就是被他给克死的。
正巧,家里的小儿子从小体弱多病,难以调养,于是这对夫妻就把所有的病因全数归结于他,自那之后,他的生父和继母就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加上继母本就不待见他,明里暗里的怂恿沈父,再吹吹耳边风,时间一长,夫妻二人对沈严几欲除之而后快。
此后沈严只要稍犯点差错,甚至只要他们看不顺眼了,就免不了挨一顿毒打,长此以往的过着吃不饱穿不暖,寝食难安的日子。
而江水流夜里经常听到的哭喊声,其实是因为沈严太饿了去厨房里偷吃东西,被发现后惨遭毒打的哭泣求饶声。
“太过分了!虎毒还不食子呢!这事儿我既然遇上了,就一定要管到底!”
江水流气呼呼地跑去沈家,想替沈严讨回公道,却被沈家二太太一顿冷嘲热讽,只当她是多管闲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连门都没让进就被哄走了,哄走前还鄙夷的丢下一句:
沈严已被赶出家门,是死是活都与沈家无关。
欺人太甚。
简直,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