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男刑警问的问题让他久久不能释怀。在男刑警离开后他不停地思考这个问题。并不是说他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在听到问题的一瞬间，他就知道了答案。可他在找哪怕一种可能来推翻这个答案。但这个答案是那样的完美、那样的屹立不倒。无论他怎么努力，答案都纹丝不动......
当时，在听到这个问题的一瞬间，他的大脑深处就传来了“翁”的一声。眼前的世界应声变了样，一切都不复存在……他并不记得那时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可他还记得那时的惊讶……那种惊讶就像是一个身材瘦弱的孩童冒着玩耍的心态乘木筏出海。可就在刚离开岸边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太阳消失了，周围陷入了无尽的黑暗。这时他还没意识到问题真正的严重性。可他回过了头。突然，他发现在身后的并不是刚刚离开的岸边，而是像前方一样望不到尽头的大海。黑暗中，大海波涛滚滚，木筏随着浪涛上下晃动，捆绑的绳子发出可怕的“吱吱”声，随时都有崩裂的可能……这不仅仅是恐惧。是无知的可怜、希望的破灭、灭绝的升腾。
答案之所以这么令他惊讶，是因为一种吻合。一种与之前想法的吻合。完美无缺，严丝合缝，密不透风。一切都是那么的巧合，一切又都是那么的必然。他曾经逃避这个想法，利用自言自语的欺骗，利用虚假蒙混的现实。可用于欺骗的终究是谎言。而现实也不再给他蒙混过关的机会，扔出那个答案，狠狠地甩向他。就像足球的守门员面对将要射门的足球。这一球关乎一切，他只能拼命接住。与足球不同的是这答案拥有难以想象的力量……他接住了，可他的世界也像被足球撞碎的镜子，刹那间支离破碎，永远也无法重新拼接。
可没有办法。不敢相信的想法，如影随形的答案。就像错过的火车，它已经轰然驶离，你只能选择面对。
姜山钟选择了面对。可刚开始，他就忍不住询问自己。难道真的是她吗？一个他看着成长起来的孩子。天真无邪，美丽可爱，真诚善良。在自己的人生中，他不知道有多少美好的记忆是她带来的。她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难道真的是她吗？他忍不住再次询问自己，可这次他有了答案……应该是吧……至少他已经这样认为了。可他不相信。虽然他也知道，这可能仅仅是一种倔强。那么如何才能真正相信呢？也只有验证了吧……
这么长时间的冥思苦想，有了结果，却像没有结果。他依然遭受着思想的折磨。有什么办法呢？依然是验证。
他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找到了那个名字。按下通话后，电话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一切似乎如旧，可一切已然不同。
“今天过来一下吧。是吗？那正好……我们都在家。”
两个外甥女正好有过来看望他们的想法。姜山钟站起身，告诉妻子外甥女要来的消息。听到消息后，他注意到妻子笑得很开心。
“筱雅和小紫来了。”似乎是因为外甥女的到来，妻子的声音罕见显得很有活力。
“知道了。”说着姜山钟走到了房门前，在打开门的那一瞬，他停下了动作。真的要出去吗？出去的话一切似乎都不能挽回了……可能怎么样呢……他打开了门。
两人长得都不像她们母亲；而对于她们父亲，筱雅要比小紫更像一些。相比于上次相见，两人都漂亮了很多。
坐在沙发上，吃着妻子准备的水果，小紫笑得很开心。“舅舅最近怎么样呢？”
姜山钟笑了笑。“一切都好。”他的眼神稍稍有些暗淡，“你们怎么样？”
筱雅笑了笑。她的笑容显得有些勉强。“舅舅不用担心，我们都好。”
姜山钟点了点头，但眼神的暗淡依然不减。
四个人一直聊着。大约一个小时后，姜山钟朝何筱雅笑了笑。“筱雅，跟我出来一下。”
筱雅微微皱起眉头。“舅舅有什么事吗？”
“出来你就知道了。”说着姜山钟走出了门，没再给何筱雅说话的机会。
姜山钟一直在门外等着，过了一会，何筱雅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妻子“注意安全”的声音。见她走出来，姜山钟转头往后走去。
“有什么事吗舅舅？”
姜山钟转过头。外甥女没有动，定定地站在那里。他笑了笑，笑容显得很温暖。“就是想让你陪舅舅散散步。”
外甥女疑惑地点了点头，随后迈动了脚步。
虽然空气并不寒冷，可街道上行人很少。
姜山钟慢慢地走着，期间一句话也不说。他注意到在自己右边的外甥女一直低着头。他笑了笑。“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啊。”
外甥女“啊”了一声，似乎是没反应过来。随后她笑了笑。“低着头吗？”
姜山钟点点头，面容显得很慈祥。“那时候的你一旦犯了错误，就会在我面前低下头。本来我是有一肚子火的，可看到你这样，我也就发不出来了。”
外甥女挠了挠头，微微一笑。虽然有一张冰冷的面颊，但她笑起来的时候也是非常温暖的。“也是知道了您这个习惯，我才在意识到错误的时候就低下头。”
姜山钟缓缓吐出口气。“你知道我那时最快乐的事情是什么吗？”
见外甥女摇头，他笑了笑。“是看到你们姐妹来找我。虽然那个时候舅舅的工作很忙，但只要能看到你们，我就会很开心。特别在你母亲去世后，虽然……那个时候我也不忙了。”
外甥女微微皱起眉头。“舅舅为什么说这个？”
姜山钟笑了笑，没有说话。
前方出现了熟悉的墓园。他望向外甥女。“我们到了。”说着加快了脚步。
来到熟悉的坟墓前，从来不信祈祷的他闭上了眼睛。他祈祷着一切不是他所想像的那样。
“上次来还是葬礼的时候。”
听到外甥女的话，姜山钟睁开眼睛。他没有望向外甥女，而是直直地望着墓碑上的照片。“我似乎是每天都来。”
外甥女皱起眉头。“听舅妈说，舅舅好像从很多年前就这样了。到底是为什么呢？”
姜山钟微微一笑。“是从你母亲去世后开始的。因为什么嘛……”他微微皱眉，随后缓缓舒展开，“可能是因为感到很抱歉吧。”
外甥女的眼神显得很疑惑。“可母亲的去世似乎跟您没有关系吧。您为什么会抱歉呢？”
姜山钟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继续说道：“那时的你应该很难过吧？”
听到这话，外甥女的眼神失去了疑惑，而是变得有些暗淡。
“因为最爱的母亲死亡，自己的生活变得一塌糊涂。世界变得天昏地暗，自己的眼前没有一条道路。所以，那时的一切都是那么痛苦。虽然父亲活在世上，可是他……”
外甥女微微抬起头，望着姜山钟。
姜山钟转头望着她，淡淡笑了笑。“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
一瞬间，外甥女瞪大了眼睛。紧接着，她的表情渐渐缓和。她笑了笑，可笑容却是那么的惨淡。
姜山钟长长地叹了口气。“你果然知道的……”
“是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
“偶然的机会吗……”
外甥女没有回答，低下了头。
此时寒风刮起。冰冷的风像无数的尖刀。刮在脸上的，是刀刃的劈砍。不一会，外甥女的脸就变得通红。可她没有动，依然定定地站着。看到这样的外甥女，姜山钟叹了口气。他转过身，将她羽绒服的拉锁往上拉进，拉到顶端后又从自己大衣口袋里拿出一条围巾为她围上，包拢住她的脸颊。
或许是因为凛风的缘故，外甥女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抖。“谢谢舅舅。”
姜山钟摇了摇头。“父母都离开人世，自己要学会照顾自己。”
外甥女没有说话，依然深低着头。
“你的父亲到底经历了什么呢？”
说完这句话，他注意到外甥女的身体颤了一下。
“虽然他很不称职，可有些事情似乎不应该你去做吧？”姜山钟的声音罕见得这样温柔，“可如果真的做了，那要怎么办呢？这应该是一个非常大的负担吧。”
外甥女缓缓抬起头，她的眼里已经满是泪水。“舅舅对不起……我不该这样。”
一切果然跟想象一样……姜山钟感到心里一阵绞痛……
“没关系……”他笑了笑，“不要这样责怪自己。发生就是发生了，要学着去面对。藏着这样的罪恶，今后可能会很辛苦呢。”
“没有办法……”外甥女尽力控制声音不发生颤抖，“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不管再难我也只能走到底。”
姜山钟的眼神变得很温柔。“似乎只能这样了呢。如果可以抗下所有，舅舅愿意帮你抗下……可一切似乎太晚了……”说完的一瞬，外甥女紧紧抱住了他。
他摸了摸外甥女的头。“不管结果如何，不管罪恶多么沉重，舅舅都会帮你隐藏的……”
冷风中，外甥女抱得更紧了。姜山钟听到了她啜泣的声音。“对不起……对不起……”她再也无法控制声音的颤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