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九年秋,炎热的酷暑终于逝去,院子里的枫树渐渐干枯,扎在枝条上的树叶,仿佛随时要落下一般。
秦枫看着院外嘈杂的人群,在垂目看了看手头的材料,一时间感觉有些头皮发麻。
“真复杂啊!该死的表哥,不是说好我只是再暗处行动吗?拔剑杀人便好了,何必要我做这么耗脑的事情。”
秦枫抬了抬头,微微晃了一晃,但感觉脑中的那股神经还是有些晕乎。
外面一个小厮穿过了内门,来到院子,疾步向秦枫的方向走来。
“又来麻烦事了。”秦枫见了便知道没有好事。
果然,那位小厮先是恭敬的一礼,然后开始报告讯息。
“三公子,属下方才去查探的事情有着落了,事情与你预想的差不太多。路家与吴家近来的商户很奇怪。”那位小厮舔了舔嘴角,接着说:“本来按我们几家多年的商业联系,他们这次走镖运货,便有些不太对路。”
“哦?你发现什么了。”秦枫上额微抬,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他。
那小厮先是神秘的笑了笑,而后说道:“这次我们那边的人打听清楚了,这批货是京都林府订购的,运的都是些过冬用的大衣、棉袄。据说去年冬天,天气严寒,一些在边院的下人冻死了几个,林府的大夫人见了心存恻隐,所以在来年特地提前多订制了些衣服,好给那些家境贫瘠的下人,添置些保暖的衣饰。”
秦枫冷笑一声,望着小厮,问:“你相信吗?”
“不信!”那位青衣打扮的黄面小厮笑的贱贱的。
“这可不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吧?”秦枫不知从哪来的兴致,接连调侃着小厮。
“不是,公子你知道属下我的。只是我知道去年冬天林府上下烟火渺渺,热气腾腾,要说皇宫之外,就属他们家过得最好。不说室内,靠着室外,院外树下的蚂蚁一个个都活的好好的,更不要说在此生活的人了。”那位小厮嘟了暏嘴,眼角中透着神往。
秦枫白了他一眼,道:“就这些吗?”
“不,还有。也就是此次运货请镖师这件事,极为不寻常。”
“讲具体的。”秦枫直奔主题,不给小厮任何讲废话的时间。
“路吴两家,堂堂百年的商旅世家,为商多年,口碑良好。但请镖局护送货物,倒是少见。据我所知,路吴二家多年的行商史上,只有在那几次的必要情况下,才出手请镖。”
“哦?说来听听。”秦枫单手撑脑,静笑无声。
“其实非常简单,就如五年前的兵祸,席卷整个北方地区,烧杀抢掠,抢财抢粮的事件时常发生。又如那年的春旱,稻米更年未收,粮食稀少,闹上了饥荒。那个时候饥民如山,看到哪家有粮,便如排山倒海般袭来,全然没了道德法律的约束感。还有几次就是绿林游侠盛况的时候,说是游侠,实际上只是换了个口号的土匪,他们不劫穷人,专门找富人动刀,可是呢,那些位高权重的达官贵族,家里富丽华美,手下人等众多,且同伙后手十足。这些土匪表面打着富丽堂皇的口号,实际上也就是个吃软怕硬的纸老虎。高官宏府不敢去闯,专门找我们这些经商无权的商人。那个年头,商人最惨了,被劫后官府不管,且还无一人说话,简直就是孤立无援。”那小厮愤愤然的说道,手掌还情绪化的鼓着。
“所以每当遇上这个时候,不说路吴两家,但凡是商户要想做买卖的,不出这一份镖钱,行商路途肯定是不安稳的。”
秦枫点头认同,接着他的话匣子道:“所以,如此来看,路吴两家这次请镖就显得极为不合理,一是现今国泰民安,兵强马壮,国力日升,既无内忧,也无外患。二是路途不远,区区几里何怕会有意外发生,三是路况所走之路都在城镇,人多眼杂,但治安良好,想要动手也不容易,第四,也就是最让人疑惑的一点,此次请镖,乃是路吴两家自己掏包,并非买家承包。”
秦枫一口气把话说完,把疑问全部摆在明面上讨论。
“所以!”秦枫双眸寒芒微闪,极为肯定道:“这里面一定有故事。”
“李二!”
“在。”那位小厮随声应道。
“距离路吴两家到达这还有多久?”秦枫问。
“不日就将到达。”那位叫李二的小厮,正色回应。
“好!我倒要去看看,在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密谋。”说完秦枫从案台站起,从一旁拿起重剑,翻窗而闪。
“小公子!”那位叫李二的小厮,急忙忙的大声吼道。随而当秦枫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不见时,他才无奈的离开。
秦枫出门也急,心中波涛起伏,此次事件,说实在也是极为私人性质的。因为受王相所托,加之自己想要一个关于母亲的真相,所以一时间各路情感蜂拥而上。
既有想知道凶手身份的热切,又有想要解密母亲身份的念想。这些个想法在脑中徘徊了良久,直至他来到了郊外的一家客栈,才飘飘然的醒悟了过来。
进门,秦枫特地找了一个靠窗且不易被人察觉的地方落座。招手叫来了小二,要了两杯烧酒,那边答应后,他便静默无声的仔细观察各方各角。
只见此刻午时,来此落座的人,都是在外面修水坝的官兵。他们一个个汗流浃背,油头黄面,穿着整齐一色的黑色边字服,衣襟紧紧的贴着脊背,看得出来,水出多了也就有了胶水的功力。
喧嚣嘈杂的声音,从各处传来,但大致围绕的内容,被细心的秦枫整理了出来。
原来,今郊玄武湖的那边,因为去年冬季湖底结冰,到了春天也不见得消融,住在旁边的百姓好不容易熬到夏天,哪料得今年夏季,天气极为反常。时冷时热,一时间居民的生活用水极度困乏。
到了秋天,地方官员才请示上报给朝廷。诺这可不吗,前几日御令方到,先是要求这些地方官员清理湖面,然后修条水坝,有了前车之鉴,后事之师便也接连预备。俗话说得好,瑞雪兆丰年,就等今年大雪方下,一时间二者好遥相呼应。
而这些官兵吗,平时懒懒散散过得安逸,突然来了一项劳苦的伙事。一个个都叫苦连天,好像被人阉了一般。瞧那模样,别看他们汗流满面,但实际上这都是长期以往的萎靡导致的。现在吗,都趁着午餐的时间互相抱怨。
掿,那边好像又再说了些别的什么,秦枫侧耳倾听,只听那边一桌的几个官员,好像在说着湖底的奇事。
“刘粮啊,你在说说,你那日在湖底看到了什么?”只见一个鼻梁硕大,胳膊极长,国脸瘦猴的官兵贼嘻嘻的问道。
“那日我不小心掉了下去,你知道我水性不错,那天正值下午最热的时候,我突然心里动了歪念头,准备在下面潜一段时间,清个暑,不料我竟然在下面看到了一具尸体。”
“尸体?你没看错吧?”一个猿头圆脑的薄臂小子发出疑问。
那位名叫刘粮的青年官员,摇了摇头,咬定道:“不会错的,那就是一具尸体,虽然可能是在水里太久,肌肤都溃烂了,看不出样貌,男女都分不清。但确确实实就是具尸体。”
“那,你为什么今天才说,看到了不去报官吗?”那位国脸瘦猴的官员,疑惑道。
“这能说吗?万一是哪位大人物弄的,我这么一说不把自己搞没了?”叫刘粮的官员着急道,说完后,环顾了下四周,把声音压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也是。”那个猿头圆脑的小子点头赞同。
秦枫听了个大概就闻到了一股别样的味道,心中牢记,看起来,他又要去做捕头了。
正当他在心中盘算的时候,那群久等未见的正主来了。
只见窗外,一个挂着镖字的旗帜晾在了马车头顶,那边,沙尘扬起,一大堆人马纷纷扬扬的在旁边的廊道口行进。
来了!秦枫心中念道,那等待许久的好戏终于要登场了。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堆扬起沙尘的人马,心中的炉火开始染起。如此兴师动众没有问题才怪。秦枫手提佩剑,口袋里是早就准备好的黑纱,等下他就要去搞搞破坏,试一试他们的深浅。
队伍里,只见在前方为首的中年男子,面如雄鹰,手提大刀,一身简单质朴的黑衣,与他的气质搭配的相得益彰。
在他旁边站着两个配着长剑,面貌相似的年轻人,只见他们双眸泛着冷光,手臂筋脉鼓起,活活是一个武艺高强的冷面杀手形象。
后面的一排,看的出来外围处应该都是镖局的兄弟,在里侧的不用看都知道是林府收购的货物,还有此次送货的路家二公子。
阵容蛮强大哈,秦枫心中草草呼吁了一下,等下该咋么动呢。
秦枫朝那边仔细的观察再三,看看蜂拥的人群,再看看自己,再看看佩剑,一时间好像除了硬着头皮送死外,只能想出一个周密的计划智取了。
唉,如果他们能过来歇息下就好了。秦枫心里苦涩的想到。
哪知,那边竟真的应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