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距离苏瑾念被带到宫中已过了好些时辰,有侍卫受了旨意出宫张贴皇榜,重金悬赏出逃罪犯——阮宁微。
得知此消息的苏陌染直觉苏瑾念已承认此事,再则她觉得幼帝当真对这妃子不留情面。
同样也是当晚苏陌染得知幼帝是将此事交予江珺卿处理。
她将高彻派遣去多宝阁,让周青时派‘悼倬’去寻阮宁微。
她本意是打算既然苏瑾念对于阮宁微情根深种,如今阮宁微也落到如今这般下场,纵然她再反对,苏瑾念也已将人从牢房里劫了出来,那不如就放他二人远走高飞。
奈何她完全低估了苏瑾念这等“正人君子”,岂会一个人苟活,让苏府替他挡灾。
她想起了苏瑾念临走前,将苏府托付给她的话。
苏瑾念只知苏陌染是秦怀若的女儿,可他并不知道苏陌染甚至同苏府半点血缘都没有,反倒如若不是苏应之,她的生母怎会消香玉陨如此快,她心中早已对苏府生了诸多怨气。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于她而言,苏府早已成为可有可无,她甚至曾一度恨到想过借幼帝的手将苏府铲除干净,可苏瑾念于她却是不同,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对她亲如兄妹。
她本以为苏瑾念会因为秦怀若的原因而低看自己,可他从来没有,甚至在秦怀若故去后,她被接到葛舒望膝下抚养时,他对她是最好的。
如今发生了这事,她又怎会袖手旁观,可这一次她却不知该如何做。
难道要将阮宁微找出来一命换一命?
她不是没想过,她也从来不是一个善良的人,可她每每想起苏瑾念对那个女子那般好,甚至豁出性命也要救她时,苏陌染又下不去手了。
可如若不这样做,她还能如何?
就在她愁思苦想,仍旧未果时,脑海中忽然灵光乍现,她想起下午时看见的那个背影。
她觉得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可转瞬却又失去斗志,如今的她又怎有脸去求他,一想到自己在他生辰那日说出的那番话,如若她是江珺卿,她也会想抽自己的。
况且她也有那么一点猜到,幼帝能将这件事那么快处理完想必定是少不了他的背后推舟。
可对他,她竟全无恼意。
思虑良久,她还是让人备了马车,去摄政王府。
碧落得知苏陌染要去摄政王府时,却是万般阻挠,她也知二人如今这般水深火热的关系,况且高彻被派去多宝阁还未回来,“小姐,不如等高彻回来一起去?”倘若当真发生些什么,有高彻在想必还能抵挡一段时日。
苏陌染摇摇头,一口回绝,“不用。”
二人最后上了马车。
而江珺卿像是料定今夜她会来找他一般,早已吩咐过小厮不见,于是苏陌染头一回吃了个闭门羹。
然而坐在马车里的苏陌染又对碧落吩咐了什么,碧落又折返回去,重新敲开门,小厮有些为难,但是一想到江珺卿白日里说话的态度,便又狠下心对碧落说,“姑娘回去吧,王爷不见。”
碧落便将方才苏陌染吩咐的话又说了一遍,“我家小姐说了,今日无论如何都要见你家王爷一面,若是你家王爷不见,那我家小姐便候在此处。”她顿了顿,打量着小厮的神情,又补充一句,“只不过我家小姐这几日身体不好,若是候在这深夜吹了风着了凉,怕是王爷也过意不去吧。”
闻言,小厮强撑着淡定,然而将门合起时,转头便跑进府中,将方才的话原模原样重复给江珺卿。
江珺卿听闻,放下手中的奏折,挑眉道,“身体不好还是让她早些回去,若是在本王府邸前晕倒,那本王与苏姑娘的关系不是落了旁人口舌?”
最后话中的“苏姑娘”三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于是小厮只好硬着头皮又折回到府邸前,将江珺卿的话又重复给碧落。
屋内江珺卿放下奏折,走到大敞的窗边,隐约闻到院中四季桂花的香气,夏日里燥热难耐不时凉风扑面甚是舒畅,他想起方才小厮的话,忽然冷笑出声,大夏天的身体不好,风一吹就倒?
然而没过一会,他又将守门的小厮叫了进来,他正襟危坐,盯着奏章,问道,“人呢?”
小厮有些不明所以,还是实诚的说了,“方才奴婢将王爷的一番话转达后,关了门却没有人再敲了。”
闻言,江珺卿奏折挡着的脸却是眉头紧蹙,他放下奏折,抬眼望去,“去看看,若是还在便将人请进来,在书房外候着。”
小厮应了一声后转身便出了门。
打开门,见那马车还在,小厮便走到马车旁,冲着紧闭的帷帐说道,“苏姑娘?”
闻言,马车里的碧落掀起帷帐,小厮继续说,“王爷说他正有事,姑娘可以在书房外候着,王爷忙完就会见姑娘。”
苏陌染本以为今晚就要打道回府了,却是没想到这消息来得如此惊喜,她下了马车,让碧落就在此处候着,跟着小厮便进了王府。
小厮领着他走进回廊,正厅后面稍显幽静,满院盈香,其中一间屋子灯光大亮,小厮便将她带到院中,对着那间有亮光的屋子说道,“姑娘,这便是书房,您在此处候着即可。”
苏陌染点点头,没有多想便候在这里,待小厮离开,院中顿时安静下来,然而过了许久,屋中都不见半点声响,苏陌染一时狐疑却也毫无怨言。
又不知过了多久,苏陌染站立不动的双腿渐渐僵硬的没了知觉时,她才恍然大悟,自己是被耍了,若是按照她的脾气早就冲进屋中,大声质问江珺卿了,可如今她是来求人的,自然是不敢如此造次。
她在心中劝慰自己,按捺住胸口的火气,腹诽道,再忍一会,再忍一会,将苏瑾念的事情办妥后,她当真和这人老死不相往来!
直到后来苏陌染当真酸疼着腿走到檐下坐在台阶上时,她险些昏昏欲睡,然而却还是不见有人从屋子里出来。
此时远处回廊站着的家丁见状,折返回去,穿过走廊朝着书房相反方向快步走去,来到江珺卿的卧房。
他敲敲门,听闻屋内唤自己进去后,便推门进去,彼时屋内点着一盏幽暗的灯光,江珺卿身着一袭白色中衣,外面披着一件暗紫色云纹锦袍,正打算上榻入眠的架势。
家丁说道,“王爷,苏府姑娘还候在东院呢。”
江珺卿没想到她竟还在,换作她以往的性格,意识到自己被耍,早就怒红着脸转身离开,他有些意外转念却又苦笑一声,没想到她为了苏瑾念会做到如此份上。
他盯着烛台,火红跳跃的烛火倒映在他如墨般的瞳孔中,半晌后,他还是让家丁将她带过来。
家丁原路返回东院,见一抹亮丽的身影还坐在书房前的屋檐下,也是心生不忍。
走近些,见女子手肘撑在腿上,头搁在手上,双眸合上,一双柳眉紧蹙,家丁叹了口气,也不知这般极美的的姑娘究竟是怎么得罪了他家睚眦必报的王爷,于是轻声唤她,“苏姑娘......”
见人没有动静,家丁又轻轻拍了拍她,“苏姑娘,苏姑娘......”
这几日因为担忧苏瑾念的事,导致她几晚都没有正经合过眼,这下又是深夜,屁股一坐下来便熬不住眼皮沉重,没一会就睡着了。
她转头看着仍旧大亮的书房,揉了揉眼睛,问道,“你家王爷还没出来?”
闻言,家丁更是心有不忍,表情万分精彩,似纠结似不忍似为难,“姑娘,我家王爷已经回房了,小的领姑娘去见王爷。”
眼见终于得见江珺卿,苏陌染顿时困意全无,她站起身拍了拍裙裾上的灰尘,随着家丁又走上长廊。
穿过长廊,来到王府南边,家丁将她又带进一处院子后便退了出去。
听闻外面声响,卧房的门被从里面打来。
苏陌染虽然知道江珺卿定是耍了她,可待见到男子身着中衣外披锦袍时,她又是怒气直窜上头,正要爆发之际又被她强自拍着胸口压了回去。
男子站在门槛处,抱胸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