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想象,区区忍者能匹敌伟大的峰岛寺。
事实也的确如此。
想象、现实相交之际,峰岛寺已挡下忍者上、中、下三段返刀。
随即,峰岛寺手腕一扭,峰回路转,木剑自左下斜向上斩出,骤打忍者脖颈。
触碰肌肤之际,忍者忽展笑颜。
他抬起斑驳粗糙的左手。
是只指节各处布满茧子的手,手心则缀颗猩红的小小朱砂。
森罗已拿捏峰岛寺的不杀之心,抱着断腕之勇抓那木剑。
峰岛寺闪击一剑竟被那只怪手稳稳握住。
继而,那颗点在手心的朱砂蔓延,直至整只手尽呈朱红,而森罗猛然一握。
峰岛寺木剑前端如燃烧过一般化成粉末,成为断刃。
接着森罗的剑已划过断刃抵住峰岛寺胸膛。
峰岛寺淡淡道:“是猛毒。”
那木剑只被忍者握住一刻便化成粉末。
龙之剑于一旁观战不语,却看向森罗猩红而粗糙的手掌。
此时,森罗左手已呈健康模样,朱砂也化作一点。
他淡淡道:“峰岛寺,你让了我···”
接着他归剑入鞘,“那也得将五轮书下半卷交给在下。”
峰岛寺一声不吭,于腰间抽出半卷枯黄卷轴,丢给森罗。
森罗伸手接住,卷轴大开,卷首写有四字:
无心诀剑。
龙之剑大惊,喃喃道:“无心绝剑···这名为何如此熟悉?”
峰岛寺道:“我被这四字折磨已久,你愿拿走去受折磨,便拿走罢。”
森罗道:“峰岛寺,你莫不是在骗在下,先是故意输给在下,然后又这般坦诚地将五轮书交给在下···”
峰岛寺冷冷道:“我既不懂书中内容,书再宝贵又有何用?”
森罗将五轮书卷轴张开,通读一遍,转即愣住。
“这是什么意思?”他淡淡道,“便只讲了这些?”
峰岛寺道:“不错,就只讲了这些。”
森罗脸色阴沉,左手拿捏住卷轴,朱砂延展。
绝刀一闪,峰岛寺一刀便令他脱臼,随即用断去的木剑轻轻接住五轮书。“即便无用,也无需毁去。”
森罗心灰意冷,“还以为五轮书藏着剑道至理,不料尽是些废话。”
龙之剑问:“里面讲了些什么?”
森罗轻笑一声,“离开剑道的坏处···”
龙之剑愕然。
连峰岛寺也忍俊不禁,替森罗接上胳膊,又立刻绷住脸,“五轮书既是前朝剑圣毕生所创,自有其理,你我只是小儿,不懂大道而已。”
峰岛寺绝对信任书中所写,十年间未曾敢离开剑道。
却正因此也抛弃了人情。
他的脸常自罩层冷霜,一刻不敢背离剑道。这位心善正义的剑客所思所想皆是剑术,最终热血尽凉。
峰岛寺道:“我很好奇上半卷究竟写了些什么···”
森罗道:“在下也是。”
森罗重瞳一转,“但,上半卷究竟在哪?”
此时龙之剑道:“我晓得。”
森罗皱眉道:“乡野小子休要自作聪明。”
龙之剑仍道:“我晓得。”
森罗从怀中掏出个竹筒,里面盛着酒,淡淡道:“知道就说。说,就有酒喝。”
龙之剑道:“我不说。”
森罗朝他伸出左手,“现在,我有点讨厌你了。”
龙之剑严肃道:“你传我剑法,我,便告诉你。”
森罗指着峰岛寺道:“你这徒弟为何这般无赖?”
峰岛寺摇头:“他非我徒弟,我徒弟中也没有无赖。”
继而峰岛寺嘲讽道:“可我觉得你也是无赖。”
森罗道:“那又如何?”
峰岛寺道:“无赖教无赖,不很好么?”
森罗重瞳一转,“仍是不成。”
他收了猛毒的左手,右手真诚地拍拍龙之剑肩膀。
“少年,我晓得,你喜爱剑,也要靠剑做想做的事情。但在下的剑并不属于在下,而是整个家族,倘本家剑法流落到其他家族,秘密一旦流传,整个家族便临灭顶。”
龙之剑也真诚道:“在下本就来自乡野,无名无姓,连握刀的资格都没有,也在御中城开不起道馆,甚至连剑斗都不能参与,在下这样一个人,又能有多大力量呢?”
森罗闭眼,半晌,道:“随我来罢。”
接着他转身看峰岛寺,“希望这少年刚才的话不是你教的。”
峰岛寺道:“我为何要教他这些,你家的剑,很伟大么?”
而森罗已戴上面纱,领龙下楼。
月光如水,倾泻在郊外镜湖。
森罗十八岁,却已满面风尘,额上法令纹扬起三条,“有些问题仍要问你。”
此时,只剩他两人。
龙之剑道:“你说。”
“你真不是御中城其他家族的奸细?”
龙之剑坦诚道:“我和流川败是朋友。”
森罗立时眼现锋芒,“所以,你偷我的剑,却是要告诉流川败?”
他扬掌,欲杀龙之剑于湖岸。
龙之剑道:“但你我也是朋友。”
森罗愣一下,“你我又何时成朋友了?”
龙道:“从你出剑未杀我那一刻,你我已是朋友。”
森罗盯着湖面,嬉皮笑脸的神情忽而严肃,“只有孤独的人才渴望友情。”
龙道:“说的好像你不渴望一样。”
森罗道:“所以我时常孤独。”
他要龙接过自己的剑,接着伸出粗糙的左手,“但我想,你学不会我这剑的。你的手···经不起这般摧残。”
指节旁的茧子厚而发黑,而森罗看着这些茧子,想起曾经受苦的日子。
森罗长身直立,月光反射在他重瞳之中,好似神明。
他粗糙的左手已握住剑刃,条条肌肉隆起。
接着左手张开,剑刃弹射出去,没有丝毫蓄力时间,且是快极的一剑。
龙之剑道:“这一剑,为何这样令人感动呢?”
那只手想必就是被握剑所摧残,以致斑驳粗糙。也只有这样,才能承受早已蓄力的剑刃,最后张开手掌,剑刃弹出,完成斩杀。
龙已领悟森罗的剑。
现在他则必须告诉森罗五轮书上卷在哪。
流川蛇九。可蛇九是流川败的父亲,败公子则是他朋友,这样一来,龙岂不是在出卖朋友?
可森罗也成了他朋友。
龙之剑忽尔明了。
也许这两个人也能成为朋友。
龙看着湖面,“我想向你引荐一人。”
森罗呆呆道:“何出此言?那人又是何人?”
龙道:“正是流川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