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张巍是蓝冰冰22岁那年,大学刚毕业,她去爸爸单位找爸爸,是打算给爸爸一个惊喜,偷偷推开爸爸办公室的门,只见窗前站着一个身材颀长挺拨的身影,下午五点的阳光透过洁净的玻璃窗洒进来,为他周身渡上一层似梦似幻的光芒。她注视着这个背影良久良久,她仅仅觉得那天的阳光与这个颀长的身影很搭调,她甚至短暂的幻想那是怎样一张脸,一定略带忧伤。
后来她得知,他是爸爸手下的得意门生,刚过30岁生日就提为城市设计规划院的副院长。
那时她有何炜,对张巍仅限于欣赏,他时常穿着的皱巴巴的衬衣与他干净气质极不相衬,心里隐隐为他感到不平与婉惜。
三年后,她与何炜分手。为了过渡心情决定去北海旅游,在火车上遇到正去南宁出差的张巍,两个人都竟然同一个软卧。蓝冰冰分手之前的婚事传遍整个系统,当然现在众所周知他们已分手,去旅游都是想逃避周遭人询问的目光,所以遇到熟人只觉尴尬无比。一路上玩电脑游戏听歌也不愿与张巍多言半句,张巍也不打扰她,看文件回邮件,到了饭点邀她一起去餐厅吃饭,她说不饿,回来时,他手里多了两个盒饭盒子,她懒懒地什么也不愿吃。半夜熄了灯,她躺在黑夜里,忍也忍不住地流着泪,他递过纸巾给她。半夜里,她隐约觉得有人在替自己盖被子,像是儿时妈妈温馨的举动。她知道是他,却一动不动。
第三天在涠洲岛的某间旅馆,她将自己灌得烂醉,有电话打进来,她对着电话大骂一阵随即将手机朝墙上砸去。
半夜三点,旅馆门被敲响,开了门是老板,身后站着一身透湿的张巍。这一天是四月二十九日,北海暴雨,夜里也没有渡轮过海,张巍花了三千块钱包了一只小渔船到涠洲岛,又挨家挨户的找到她。
他怕她想不开。
他在岛上陪了她三天,拾贝,出海,潜水,捕鱼,散步,看夕阳。他像个哥哥一样安静而妥贴地陪在她的身边。他是个知识面很广的男人,虽然不是很健谈,但但凡她能提出的问题,他必能回答。有些人你跟他在一起,你可以不要带着脑袋,他会为你考虑到的一切。
一个优秀的男人是很容易让一个女人有依赖感的。
蓝冰冰并不是依赖,只是觉得需要一个人在自己身边,需要有一个过渡。于是她任由自己沉伦。
在涠洲岛上,蓝冰冰去阳台晾晒衣服时,看到他有些皱的淡绿色衬衣孤伶伶地在风中飘扬着,她向酒店老板借了熨斗将衬衣熨得平平整整送到他的房间。刹那间,她看到这个男人眼底闪过的一丝凌乱的感激。
从北海回来后,各自回到现实当中,各自把握着分寸,因为工作关系,彼此也有避免不了接触,除了工作汇报,谁也不提私事。
只是偶尔瞥见这个男人有些皱的衬衣,她有替他熨他熨平的冲动。
因为工作原因,有些文件可以通过网络直接发送,张巍学会了上QQ,有空闲的时候,他也会问她吃了饭没有?秋凉了注意加件衣服。有些稀疏平常的问候出自不同人的嘴里,内心的感觉就不同。
他经常会出差。蓝冰冰注意到这个自律的男人除了必要的应酬就是呆在酒店的房间里。两个人不闲不淡的聊天,她看到好看的图片或搞笑的笑话就发给他,偶尔发些捉弄人的测试题给他做,然后躲在电脑这边笑他笨笨回答问题的认真模样。
有时她发信息过去,他隔十几分钟才回,他说他刚在洗衣服。她笑他,为什么不让他妻子洗,他淡淡说,一直就是自己洗的。他从未说过她妻子一句坏话,只有一次他说,当初是自己选的,后果当然也要自己承担。
后来有一次,张巍在长春出差,两个人聊天到十一点,他说他要去洗衣服,要不快没衣服换了,她似是而非地说:“放在那,我来给你洗。”张巍只当一句戏言,却不知她飞快的下线,驱车直往机场,买了最近一趟航班,转了一次机,共飞行了五个小时出现在睡眼朦胧的张巍面前……
爱情永远都没有对与错,她只是爱他,而他,恰好也爱她。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终于冲破了理智。
那天张巍送她回家后,她将酒柜里所有的酒都拿了出来,安眠药是她以前保姆的,跟张巍在一起后,把保姆也辞了。那天她无意在保姆房里看到,怕她过来拿,一直也没有丢掉。
酒,喝到恍惚之际,想起她的人生的两段恋情觉得人无可恋。她这小半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最渴望的东西一样都不属于她。
跌跌撞撞走到保姆房里拿了那瓶过了期的安眠药一骨脑门的和着酒吃了下去。吃下去后就开始呕吐,吐了一阵后人仿佛清醒了点,想着有些东西她如果强硬一点的去争取必然会有一个结果,如果这样死掉,实在是轻如鸿毛了。
那枚戒指此刻就带在冰冰左手食指上。自那天后,她就没有取下,那句:“我会等你”她也没有说出口。她会等下去的,她爱他。她要给他时间。
可是这样寒冷的夜依然虚空,整个人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凄苦。
渴望爱情的女人总会被寂寞这种东西突然袭击甚至摧毁。好几次拿起手机拨他的号码,最终都没有按下去。也许他现在在家里,她不想给他造成困扰。
她需要一个肩膀。一个宽广而稳重的肩膀。雄性的。
她拨打了李念的电话。
李念的夜显然也是和她一样百无聊赖。她清楚他,他心里也有一个女人,赶不走挥不去。寂寞的人心里都藏着一个人,寂寞的人在冬天的夜里除了不得已的应酬就只剩百无聊赖,一分一秒看着时间的流逝。
两个人约了在极光酒吧见面。
唯有酒吧不是冬天。
喝了几杯长岛冰茶,人已醺醺然。她用肩膀搡搡李念,示意借个肩膀过来。李念很听话的将肩膀送过去。
“你说灿灿这一刻在做什么?”
“我都快忘了她了,你丫就没事找事把她搬出来干嘛?”李念拿起酒吧,轻轻抿了一口,蹙了眉头将眼睛瞥向别处。
“我只是想念我们三个小时候的事了,那时多美好,你为了她打过那么多的架,你们经历过那么多的事,你们在最轻狂的年龄轰轰烈烈爱过那么一场,我这个旁人都其实我觉得田小麦有点像灿灿,她的侧脸,有点翘翘的下巴和有点翘翘的鼻头。你不知道在大学新生报到会上见到田小麦时,她背着一个包包,拉着一只红色的拉杆箱,远远经过学校那棵合欢树,微仰着头看叶木间洒下的阳光时的模样,我还以为她是灿灿。人的缘份很奇妙,你说,我怎么会和田小麦就成为了好朋友?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品位出身性格观点都不在同一个档次,第一次见她,就有一种熟悉感,让我很想亲近她。我也知道你们不适合,但鬼使神差的,我就想让你见见她,我就是想看看你在见到一个和灿灿长得三分相似的女孩会有什么反应。”
“你满意了吗?”
“满意什么?”
“你是不是很怕我忘了舒灿,所以总时不时的要提起她?”
“是啊,我总有那么一点点不甘心呢,我以为你们会成就我一个世纪童话,我一直想着我身边会有这么一对人,经历了很多的风雨也经历了分离,哪怕现实再残酷,哪怕相隔千里,哪怕身边的人日日更换,可彼此心里依然只有对方。”
“哎,为什么就要我来成就你的童话?”
“说真的,我以为你们这一生一定会在一起,你们分手后,我以为你还会把她追回来,你们那么爱,你为了她打过那么多次架,受过那么多的伤,连体婴一样从十五岁到二十三岁,打死我也不相信你们会分开。舒灿爸出事那会,她也问过我,你们会不会也分手,我还安慰她不可能,你们不可能分手,你们那相爱一定会走完这一辈子。后来你们真的分手了,她像个无辜的孩子一遍一遍地问我‘你不是说我们不可能分手的吗?为什么,为什么我们现在分开了,为什么?’我还记得她一个劲地流泪茫然无助的模样,现在想起还让人揪心的……”
“别说了——”李念又抿了一口酒,他知道冰冰有些醉意了。
“这世上哪有永恒?真是可笑,为什么那时我们会相信有永恒不变的爱情?为什么我们不能永远活在那个相们爱情永恒不变的年龄?为什么你们就不能在一起?”
“把田小麦叫出来吧。”李念突然打断了蓝冰冰错乱无绪的话,这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为什么,一切的果都会有因,一切的因自然也会有果。
“为什么?”蓝冰冰抬了抬绵软的头,又倒在了那宽厚的肩上。
“我想见她。”
“你就别折腾了,田小麦不适合你,她是个单细胞动物,她太简单了,她是我姐妹,我不想看到你伤害她。”
“不就出来喝一杯吗?至于谈到伤害吗?你就想田小麦那点定力都没有?你太小看她了,她就是一只小老虎,厉害着呢。”想到田小麦那天把钱拍到巴台上的狠劲,李念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她是真的有点像灿灿,至少那一刻,他有点怦然心动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