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总会对比自己柔弱的事物产生一种优越感,这种优越感某些时候会变成同情怜悯,他知道在这个世上,她没有别的依靠,她只是一个孤儿,她常常把自己将得很坚强很勇敢,明明摔得很痛她还是会笑着说没关系,说我很好,越是这样,他越觉得她可怜又可爱。
想起上午她一个人对着墓碑喃喃自语独自泪流的情景,他情不自禁从桌下面捉住她的手,她朝他微微一笑,笑得这样理所当然,仿佛上午的悲痛从来都没有过。
她就是这样没心没肺。
她抬了手轻轻捋捋被风吹乱的头发,眼睛投向远方的江面,眼眸迷离却有丝难以抗拒的风情。
从教堂回到家后,他们坐在客厅里玩最新网络游戏,他的手机一直在响,他看了一眼又一眼,却没有接。
田小麦的心情又黯淡下去。这些天,他的手机经常响起,可他一直不去接。
她知道自己不好,电话并不一定是舒灿打来的,可是她就是绕不过那个念头。这两天她最担心的就是他的手机响,怕一个电话就将他拉开自己的身边。在一起,她把每一分钟都当成倒计时。那种恐慌让她异常敏感和难过。想和他在一起,哪怕多一秒钟都好。
今天上午在墓地她对自己说,不管李念是在演戏还是在拿她做消缱的游戏,她终会留在他的身边,以一个最好的状态,努力让自己优雅迷人从容,直到期限到期为止。这一生,她想自己再也不会去爱了,她此刻外表平静,内心却从未有过的激烈着,她知道这激烈是一把火,会生生把她所有的热情都燃完,离开这个男人后,她所要做的是找一个地方疗治伤口,疗治这场不能言喻的爱的伤口,在回忆着他们有过的一年婚姻时光里慢慢老去,她只想做到在他的记忆里是完美的,尽她所能。
她爱他——因为爱——她终于承认是因为爱。
其间她的电话响了,是陈皖溪打过来的,问她在哪?她说在L市。在一旁的李念有些警惕起来,她们寒喧几句就挂了电话,李念问是谁的电话,她说是陈皖溪的。他淡淡说:“不要随便告诉别人你在哪。”
刹那间,田小麦的心情糟到了极点,事到如今,他还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在一起。她从来就不被承认过。
她冷笑一声,丢下鼠标。
“怎么不玩了?”
“没怎么,不好玩。我想回家。”
“玩得好好的又怎么了?”
“就是想回家。”
“你别无理取闹了,来,我们继续玩。”李念好脾气地哄着,捡了她丢在沙发里的鼠标递过去。
“不,我就要回家。”田小麦起身就往外走,她觉得自己是一个装满东西撑得鼓鼓的布袋,随时都会因为超负荷而撑开。
“你丫犯啥毛病了,我哪里得罪你了?”李念追出来,拉住她的手。
“你以为你想得罪我就能得罪得到?你修炼得还不到家!”
“我在你心中就连这点份量都没有。”
“没有!”
“好,这是你说的!”她眼里的那种傲然让李念一颗心拨凉拨凉的。他索性放开她的手,任她走。
田小麦那刻太冲动了,只想着要走,只想不要面对这张让她难受的脸。可是她多希望李念能拉着她,给她怀抱给她吻给她承诺给她爱。
李念还是追上来了:“算我求你,别走!”
田小麦的泪“涮”地流了出来。等李念追上她的时候,才发现她哭得那么汹涌。
“到底发生了什么?”李念不解地追问。
“我好累!我好累你知道吗?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为什么要让我变成这副模样,好了,我承认,我承认我爱你,我承认我不想离开你。可你呢,这是不是你的一场游戏?现在是不是就是你想看到的结果,你站在一旁看着我一脚踩在沼泽地里,内心却满心欢喜?也许还正想着要抽身离去吧?你得意了吧,你开心了吧?我求你放过我,不要再让我像现在这样痛苦。我求你!”
李念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张流泪满面的脸孔不知的措,他很少看到女人在她面前哭,而且哭得如此痛不欲生如此狼狈不堪,也不管自己哭的样子有多丑。就算舒灿在他面前哭,也是哭得极有分寸优雅,从不这样嚎啕。她在他面前哭过多少场,每次哭起来就是嚎啕,像她这样的女子,不是被伤透了心会哭成这样吗?
他想抱住她,可是他抬不起手,他知道自己的目地终于达到,她说得对,她现在这副模样就是他想要看到的。
“你为什么要把它流掉?”
田小麦一时还没有明白过来,钝钝地看着他的嘴,努力思考着刚刚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每一个字眼。
“你为什么要把它流掉!”李念控制不住压抑太久的情绪,终于怒吼出来。
天知道有多少次看她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他就想将她的心挖出来看看,看看她的心上有没有一个洞,一个汩汩流着血的洞,她怎么能这样轻易将那个无辜的生命剥离抛弃又很快的遗忘?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田小麦大笑起来。恍惚间她已然明白,这个男人对她好不过是费尽心思报复她。
这真是一场最残忍的报复。他不知道她内心有过的挣扎,也不知道她赌气躺在手术台上是多么渴盼他能软声软气地跟她说一声,这个孩子我要!更不知道多少个午夜,她梦到那个还没有成形的孩子泪湿枕头,痛着醒来。
李念的腰朝下弯了弯,一阵巨痛电流般漫过他的全身。每每一想到那个突然被剥离生命的胎儿一颗心就像要裂开似的痛。看着眼前这张痛不欲生的脸,他终于有了一种报复的快感。他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着她痛苦不堪的模样。不是这样吗?
可这一切是他想要的吗?这一切对她公平吗?他拿这个女人当报复一切的工具,他最初的想法是娶她,向这个世界宣布他并不是一个听天由命顺从安排的傀儡,他不会碰她,他要的是只是一纸婚约,给逼迫过他的父母一个最沉重的打击,等一年后或在更快的时间里给她一笔钱再离婚。可是他没有想过自己会那么深的伤害田小麦,让田小麦爱上自己不是他最初的目的,可她轻易就将腹内胎儿流掉的事像埋藏在他身体里的一根针,有意无意的总刺痛着他,她对他的不在意也刺痛着他,他想到总有一天,他会让她痛得刻骨铭心!让她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而后悔终生。于是他因痛生恨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
他对她做了些什么?
田小麦擦干眼泪看着紧抿着双唇的他,渐渐唇角落出那种逞死人不偿命的微笑:“你说过一年后,我们解除婚姻,如果命运不由我选择,那我只能依顺,但请你记住这一年的限期。”
“如果你想离婚,何必又要一年的限期,我随时可以解除我们的婚约。”
在李念说完这句话的同时,田小麦仿佛看见天空一只盘旋的鹰朝自己猛烈的扑过来,尖而弯的嘴扎进自己的心脏,一阵尖锐的铰痛后,她眼睁睁地看着那只鹰衔着自己的心飞走了。
她不再有心。
“那好,我们这就去把离婚证办了。”
“今天不行,周末,民政局没上班。 ”
“我的电话你知道,你有时间就打我电话。”说完田小麦头也不回的往来时的方向走,眼泪刹也刹不住地往下流。
晚上李念做了一个梦,在他所能记得起的梦境的前面一部分完全没有印象,唯一深刻的是在一间巨大奢华却没有灯光的房间里,他坐在沙发上,手中打横抱着一个女人。
不,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具女尸。
这个画面让李念痛着醒来,然后像电脑死机一样,大脑里一直停留着这个画面。
那个女人是田小麦。
梦里,她死了。
他忘了她是怎么死的,他唯一深刻记得的就是这一个画面。
梦里的他已经痛不欲生。
梦醒后的他依然痛不欲生。
他从床头拿过手机,想拨打田小麦的号码,想到她下午的绝然离去,想到她说今天就要去办离婚证就气愤。闷了半天,他久久盯着那个号码没有拨打出去。
一夜没睡,清早让老覃备车回C市。
早上六点半,他收到公司邮件,之前公司一直在竞争一项国际环保项目,想在在内蒙古建立一座风力电站,这个项目他很想做,为了这个项目,他们前期已做了大量调研工作,经过实地考察对风力风速做了测试对资金成本预算做出一套精密的竞标方案,他们集团不管从哪方面来说应该是所有竞争公司里最有力最可能中标的一家,相关机构里也有熟识的人曾透露这个项目他们有八成算数,现在因为他受伤加上几日没有出现在公司里,被他们最大的竞争公司趁虚而入,居然连夜修改了竞标方案,在他们公司的底价上加了一层,这个项目很可能就成了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