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心柔冷着霜脸,黑发飘飘,紫色的瞳孔因为运功的缘故,已经变成了银色,身上火红的衣裙飘动,如同一朵凛冽寒风中怒放的鲜花,悬在半空。然而,虽然此刻表情冷峻,她心中却无比尴尬。
之前,因为愤怒压过了理智,倾力一道月光斩,翠烟楼便化为了两半,可是她要找的人,混账父亲却不在里面。
里面只有些光溜溜的嫖客,还有慌忙穿着衣服的妓女。颇有些只为听曲而来的雅士也被扰了兴致,虽然没有什么脏话,文人的指点常常比泼皮的骂街更为犀利。
“不愧是城主千金,一道月光斩,颇有当年城主之威。昔年城主以此式灭妖,今日小姐用此式断楼,妙哉妙哉。”一位头戴纶巾,手持羽扇的文士打扮模样人出言。此人以灭妖与断楼做对比,初听时不以为意就会轻描淡写地带过,然则仔细一想,不就是在说昔年城主威武,而其女儿只会欺负百姓吗?
“楚兄莫要妄言,小姐自然有其深意。”另一青衣男子,手持书卷,看上去颇有书生气,此刻却出言讽刺,“再若多言,当心小姐治你我之罪呀。”
“是啊,是啊。到底是城主之女,小人物惹不起咯,说砸场子就砸场子。”旁边一个满脸横肉的秃头笨大汉子瓮声瓮气,开口时脸上的一道刀疤在腮帮上挤作一团,颇给人一种凶悍,如同野兽,想要远离之感。
“那两个放文屁的家伙,还有那个死光头,一个个的皮痒了?”背着贺玄衣的少年,换单手抱着贺玄衣,空出一只手来,随手一鞭子就抽向了最先开口的文士。不料,那人羽扇一扫,鞭子便有些侧歪。
“白兄,你看我这式清风拂柳如何?”持羽扇之人,还有闲暇回头调笑。
“楚兄,你也真是。把鞭子扇到小弟面前来了,读书人破了相可不是件美事。”那人轻描淡写,书卷一展,便把鞭子挡开了去。
少年略有些诧异,虽然是单手舞鞭,且因为姿势缘故,并不方便用力,但也绝非普通文人可以抵挡,这两个是修炼者。少年鞭子余势未绝,向那光头巨汉抽了去,那巨汉见两个文人都能轻松避过,便摆出一副不屑的样子,伸手就要去抓那鞭子。
“嗯……这……”光头巨汉一声闷哼,手掌颤抖,虎口留下鲜血来,鞭子上也沾上了长长的血痕。
“没人家那本事,充什么胖子?”少年揶揄,“痛吗?”
少年笑得开怀,“痛吧。”然而,笑容一点点消逝,阴沉如同乌云爬过天际,声音也因为怒吼而略显沙哑“你们几个也配阴阳怪气骂心柔姐姐?”
随手把贺玄衣撂在地上,姿势方便用力多了。
“怒水狂鞭!”一时间漫天鞭影,如同江水奔涌,如同飞流瀑海,因为速度极快,空中到处是残影,光头巨汉早已节节败退,挨到攻击圈的边缘时,撒腿转身就跑,少年也没有追的意思,只是眼睛紧盯着眼前两个文屁冲天的家伙,“你们也配?”
“这小子疯了吧?楚兄,我们大可不必与他纠缠,莫要失了你我身份。”手持书卷那人,手中的竹简书卷,已经有几节开始松动,不知何时便会散架,此刻慌张出言却强装镇定。
“白兄说的是,我等读书人不与小鬼一般计较。”纶巾文人手中羽扇已经不剩几根羽毛,倒是地上落了一大片,可称得上是一地鸡毛吧,虽然羽扇,多用鹅毛与鸭毛便是……狼狈不堪的他早就期待着同伴说出脚底抹油之语,日后还可硬气地说,是白兄先要溜的。
月心柔早已注意到了下面的闹剧,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倒是赶跑了几人的少年,毫不在意地直接开口了:“心柔姐姐,你这是闹哪样啊?有空喝酒不?”
“啊……嗯,有。”少女初时有些诧异,没有反应过来,然后很快意识到是少年在给自己找台阶下,便顺势答应下来,从空中落下。
“你……这是?”月心柔接过少年递来的酒壶,大口灌了几下,又指了指少年背上的贺玄衣,一边用传音,向少年发问。
“啊,这个呀。在你们城主府边上捡到的,打算卖到翠烟楼当妓男,没想到被姐姐你把楼毁了。”少年浑然不在意,“现在这家伙不好处理呀,老鸨还活着没?”
“噗——”月心柔直接把刚刚大口灌进去的酒,全吐在了少年的脸上。
“心柔姐姐,我最近确实没买什么好酒,可也没难喝到这种程度吧……”少年抹了抹脸,委屈地撅起嘴唇,摆出一张苦瓜脸。
“咯咯咯”少女发出一阵又好气又好笑的声音,“你小子,知不知道这是我救下来的昏迷人,居然还卖给老鸨,亏你想得出来!”月心柔并没有对卖给老鸨之语多加关注,自从自己认识这个少年开始,他就一直没个正形。
“之前护卫说过的,那个一人逼退兽潮的?”少年此刻倒有些好奇了,用手指头捅了捅昏迷还未苏醒的贺玄衣。
“没那么夸张,不过确实有些门道。”
“那他怎么昏倒的,看上去都像个凡人。”
“可能是易昏倒体质?”
几句插科打诨后,月心柔觉得心情舒畅了些许,又灌了一口酒,望向少年,“好了,小极霸,姐姐还有正事要做。”
“说了好多遍,不要叫我小极霸了啊喂!”少年举着另一个酒壶抗议。
“那好吧,小极极,姐姐要去找父亲大人了。”月心柔笑笑,单手将贺玄衣扛在了肩上,便转头而去。时间过得很快,来时日头正高,此刻已近黄昏。少女臻首一动,发丝飘扬,些许发丝便拂在贺玄衣的脸上。明艳的火红衣裙甚至压过了火焰般燃烧的晚霞。背影愈远,愈小,出尘仿若烈焰仙子。
周极霸想要继续反抗那“小极极”的叫法,却到底没有说出口来。因为他看到,心柔姐姐眼中闪过的一丝忧虑。他有些震惊,因为那是从未见过的表情,而致于他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城池,难道真的危险到了这一地步吗?
城主,又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昔年一剑平定动荡的月孤城,而今整日流连青楼的月星辰,又真的会是一个人吗?
少年拿着手中的密卷,无数问题在脑中进进出出。他沉沉思索,不知觉间竟饮酒至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