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这个杯子想要再次成为空杯,查拉图斯特拉想要再次成为凡人。」
——《查拉图斯特拉》
我睁开眼,
准确的来说,我认为我睁开了眼。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眼前一片漆黑。
没有一丝光亮,黑暗…黑暗…黑暗。
仅此而已。
这大概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吧。
毫不夸张。
我这样想着,试图用手向四周摸索着,或许是想着能摸到什么点亮光明的开关。产生这样的念头完全出自人类天生的好奇心。但很快,我就意识到自己根本做不到这样的动作。事实上,我甚至对自己能否挪动一根手指也抱有怀疑。
即使天神大人现在给我一盏声控灯,我也未必能点亮它。
话说回来,那种无厘头的东西也不会存在。
无法动弹,
肢体层面的死亡
若有若无的束缚
黑暗,
仅此而已。
我似乎下落着,又似乎上升着。我似乎已不在原地,又似乎从未离开。
在这一片死寂的空间里,时间和物质全部失去了意义。
长时间处于未知的状态,使我失去了基本的方位感。
万物皆奇迹,乃至黑暗与寂静。
但我现在可丝毫没感觉到什么奇迹的魅力。
我是谁?
我在哪?
我为什么在这?
我试图对自己来了个哲学三连问,
这种情况下,
我似乎偏离了自己的预想,
偏离了自己预想中的迷失。
依照那种老套剧本的走向,在这种情况下我应该像失忆一样对自己的过往,对自己的现状充满疑惑。
不过事实并非如此。
几乎是出于本能,不带有一丝思考便给出了答案。
我对自己心中的回答没有任何疑问,我的名字也好,我身陷此种境地也罢。
我全都一清二楚。
那个名字,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名字。
「我」的名字。
但我却无法做出任何动作,任凭自己在未知的空间游荡。
或者,我不想做出任何动作。
就像在凄冷的海岸线上走进汹涌的潮水一般的,我对那本该令人心生恐惧的一切都感到乏味。
连挪动一根手指的动作都不想去做。
或许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了,至少我可以坦然地接受它。
无论被迫还是自主。
说来也是有趣,这样的情况正是「『我』控制的『我』大脑和『我』的大脑控制『我』这般的区别」。
两者亦有差,两者亦无差。
我的脑中充斥着「这样就足够了」的想法
大概是我自己在说服自己,又或是别人在说服我。
到底如何,都无所谓了。
也不知是不是天神大人听到了我内心深处的倾诉,我的眼前豁然开朗,一片蔚蓝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映入眼帘。
踩在冰冷的沙石上,带着海洋气息的微风吹起我的发梢。
充满色彩的世界,但是没有一丝生机。
呵,海吗?也不错呢。
我没有理会拍打在身上的白色浪花有多么刺骨,只是像例行公事一样走向那片冰冷的世界,任凭它张开无形的双臂,将我拥入深不见底的怀抱之中。
带着这样的想法,我漠然地感受着潮水漫过全身。
任由冰冷的潮湿感漫过脚踝,漫过胸膛,漫过肩膀,漫过脸庞。
无所想,无所欲。
这次不仅仅是身体的僵硬,但也并非是失去意识,
相反,我异常的清醒。
是吗,是这样吗?
是的,是这样的。
到此为止了吗?
到此为止了。
自问自答。
在被海水打湿的视线中,我看见。
巨大的鲸鱼从风平浪静的海面上飞跃而出,激起的万丈浪花在它的眼中也不值一提。
海洋的怪物在空中怒吼,不可闻的低语冲击灵魂般向我袭来。
能掀翻那在海面上与巨浪搏斗的捕鲸船的尾巴掀起飓风,让任何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水手都会在深夜陷入噩梦的深渊巨口张大着。
庞大的身躯遮住了太阳的光芒,这神话中的利维坦在寂静中爆发,它的愤怒击碎了多少造物的美梦,以宣告它那神圣的被上帝赋予的使命。
神圣的鲸,忏悔的约拿。
我闭上了眼。
又或许我从未睁开过。
「但此刻,或许并非如此哟。」
「呵。」
我睁开了眼,眼前这位用着轻蔑语气打断我思绪的不速之客,虽然从各个角度来说都不能算是打断我,但无论如何,我对她的冷笑并没有什么好感。
此时此刻,我睁开双眼,白光闪过,景象迷离。
此时此刻,我漠然站立,没有目的,怎能会有目的?
此时此刻,我与她,我们两人站在纯黑色的舞台上对峙。
我盯着这位不速之客,询问起她的身份。
即使是我,也会猛然对自己不同寻常的平静反应感到一丝丝的惊讶。
「在下原先的名字对你而言似乎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迎接我的,只是不带一丝客套的回答。
「不过,你称在下为『黑』好了。毕竟对话时需要一个称呼嘛。」
我对她突如其来的「好意」没有什么谢意。
「不必了,名字这种东西,我就不需要。」
「哈?是吗?」
「你对我,又有几分了解?」
「你对我,又有几分熟悉?」
与其是提问,不如说是单方面的陈述,单薄如纸的文字。
「完全没有。」
谎言,
彻头彻尾的谎言。
「这可不是谎言哦,在下可不怎么会说谎。」
「在下对现在的你可是一无所知,虽然和之前的你关系甚密,但是那个自称为『白』的少年和你可不是同类啊。」
我的眼角抽动,冷不丁地吐出几个字。
「彼此彼此。」
「在下和你可不一样,在下是『黑』与『白』的差距,而你似乎是『过去』和『现在』的差距吧。」
我并未反驳
我并未承认
对于这样既模棱两可又显而易见的事实,我根本没有多言的欲望。
根本没有,一分一毫都没有。
只是看着,只是对视着,只是沉默着。
打破寂静的,是我的轻声诉说。
她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虽然只有一瞬,但是她依旧对我说的话产生了强烈的反应。
「嗯?哈哈,在下收回之前的话,你原来是这样的人啊,并非二者分离,而是一方压制另一方吗?嗯,真是扭曲的存在啊。」
「这样想想也对,你和先前的在下本来就是同性质的存在。」
一连串说那么多没头没脑的废话,真是令人厌烦。
「出现了意外,被不应该出现的人干涉了。」
「哦,是你的那个朋友吗?」
「你似乎对朋友有什么误解。」
「嘛,算了算了,在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即使是现在的你,在下也不会讨厌的。」
话虽如此。
但我并不想多说什么。
我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表情,不为所动。
对峙着。
许久。
对这一切感到厌烦,我不禁分神,去回顾整个故事的起点。
除去那一周的起点。
那个悲惨到极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