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犯了什么病……”姑姑紧紧皱眉,神色愈发凝重。“我是出宫采办时候才打听到的,你看这如何是好?我不记得,太傅的身子骨曾这般弱不禁风过。”
那,不是病,而是蛊毒再犯。今年,注定是他的一个劫数。
她沉默了很久,对鄂姑姑的任何话,都不再回应。她像是清醒着,但更像是心不在焉。鄂姑姑取走她手中的茶壶,望着那白嫩手背上被热茶烫红的一大片,不禁心生怜惜。
“姑姑,你先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半响之后,她才低低吐出这一句话,神色莫辩。
就连一丝哀痛和悲伤,在她清澈眼眸之中,也捕捉不到半分。
姑姑无奈地摇头,这深宫隔开了纳兰希和太傅的所有联系,往后一个是后宫女子,一个是当朝驸马,想见一面艰难加倍。这对男女心中,必是万分的不好过。
她将自己,关在房内很久时间,檀口轻启。“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窗外,已然朝霞漫天,红彩纷飞。冬夜,来的太早。
她轻笑出声,凝望着那窗外的寒梅,清浅眼眸之中,却无故蒙上一层轻雾。
一道宫墙,从来都不是抵挡她来往的阻碍。她转过身子,望向自己右手腕清晰的脉搏,眼神渐渐恢复原本清浅。
“小希,夜色已晚,你要去何处?”就在她走向门边,欲要打开双门那一刻,一道清幽声音传来,却令她纤细身影,微僵了僵。紧接着,一袭玄黄色龙袍的俊美男子,出现在门口。
他来的,太不是时候。或者,是有意为之。
“让我出宫。”她第一次,让情绪排在理智的前头,她已经来不及再去前思后想,来不及步步算计,也来不及去追究,到底后果会是什么。这一句话,没有半分的征求,而只是告知。
“朕若不允?”
她柳眉轻挑,暗暗积蓄掌中力道,真气渐渐在体内四处游走,蓄势待发,迎上那双满带笑意的双眼。
他快死了!姑姑的声音,久久萦绕在她耳边。她面如冷霜,神色不动一分。
她眸中的急迫紧张,关切明显,却令他心生不甘。他合上身后的门,和煦春风一般,笑着的神情让人分不清虚实。
“你是朕的人,朕说不允。”
她眸中的急迫紧张,关切明显,却令他心生不甘。他合上身后的门,笑着的神情让人分不清虚实。
“你是朕的人,朕说不允。”
他仔细打量着她,视线落在她那发髻之上的那一支淡雅琉璃簪,那算不上精致的做工,稍显粗劣的质地,也看得出来有些年头了。她不常戴他送她的首饰珠宝,却常常戴着这一支簪子,她对它的喜爱,再明显不过。
身为三品婕妤,那琉璃簪子和她很不相配。不配她的身份,不配她的容貌,不配她的风华。
但这种喜爱,如果是因为那个人的缘故,他已经不想忍耐。她身上的一切,就连她自己,都该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他的心中,生出满满当当的不餍足。他花费心思,给她的宠爱,仿佛那个女子,从未在乎过。
“你拦不住我。”她的唇边绽放一抹肃杀笑意,她的决绝,像是最锋利的刀刃,映入他的眼帘,刻成一道道疼痛。
君默然紧紧蹙眉,神色透露出些许不悦。“五年前,你就应该知道你该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你可以拒绝。”如今,为何偏偏不留在他身边,那视线却落在宫外?
她淡笑着,凝视着眼前的皇帝,笑意轻忽淡然。“是,希儿自视过高,原以为皇上会将唯一的关注,投给那个牡丹王旁的女子。就算后宫三千,至少希儿在皇上眼里,有着特别的位置。但没想到,我不过是一个替身。”
她原本便是,一个替身。
他爱,而最终永远失之交臂的那个女子的,替身。
她眸光闪了闪,闪过的是一丝陌生。她就这么说着,神色认真,仿佛自己也当了真。
“朕一定会救你。”他重重叹息,这次扎在心口上的可不单单只有一根无形的箭,而是千千万万根将他的心捅得片甲不留。
她垂眸一笑,指责地不留痕迹。“希望皇上会记得,希儿是因为皇上,才中了毒。”
他波光一闪,眼眸之中闪过异样的情绪。“你听到了?”
“所以,皇上不应再阻拦我。”
“好,朕不拦你。”他没有迟疑,伸出手,苍白长指,拂过她的脸颊,下一刻,他淡淡说道。“你走吧。”
“谢皇上。”她微微欠身,若是他强求,她说不定会出掌打伤他,到时候,就什么都没有商量了。他即使不问,不追根究底,也愿意松口看她离开,这,似乎是天大的开恩。
那一支琉璃簪子,清脆落在地面,只是那个女子离开太急迫,一头青丝随之滑落,竟然也没有察觉。
他的心一受悸动,伸出手,指尖却只擦过那发尾,她甚至连一个回眸,也没有。
他噙着嘴角的那一抹笑意,微微弯下腰,长臂一伸,捡起那琉璃发簪。
望着那渐渐被黑夜之中吞噬干净的倩影,他的眸子愈发清冷无绪,五指一收,紧握那发簪。
那簪子,竟被生生拗弯了。
他原本,就没有想要阻拦她的意思。
甚至早已为她,支开了外面所有的侍卫。
“宫外到底是谁,可以带走你的心?”他扶着那桌檐,望向那窗外的初绽寒梅,目光幽深,吐出这一句。
她的义无反顾,她是不会知道,在他看来,到底有多伤吧。
殿外的天际,已经开始下了雨。
她疾步在雨中,紧紧抿着双唇,没有想过要回头。但只是在弯过曲桥之际,不经意余光睨见身后的他,弯身拾起他的发簪,仿佛成为她见过最美最美的一幅画。
夜风细雨,她强忍着回过头,眸子宛如泼墨。她已经来不及,去问他讨要那支根本不值一钱的琉璃簪子。
她轻摇银牙,不免愤恨。他明知道,纳兰璿是她此生最重要的人,他可以利落下手,她为什么不可以牙还牙?
从他一开始在睡梦中透露出秦紫陌名字的时候开始,就已经为她指明了一条捷径。只是这条来之不易的捷径,太伤神。秦紫陌的死,亦是他的死穴。
她虽不算医术高明,但至少还存那谨慎之心。
影璀,这区区毒药,如何近的了她的身?
这自然是一场局,并,已初见成效。
驸马府由前朝十三王府改建,公主还未入府,想必唯独他一个人,住在府内。
他颀长的身影,映入他的眼眸,她就站在梧桐树之后,跟随着他的视线望去。心不禁一颤,他观望的,是皇宫的方向。
良久,他也仿佛察觉天色晚了,直到纳兰璿已经转过身子,才有一道女音幽幽而来……
“这么晚了,你还不睡?”
他闻言,不禁眸光大盛,望向那白色身影。只见她披着银白斗篷,斗篷下的女子临风伫立不语,宛如泥塑木雕一般。
“纳兰璿!”
他眼中升腾起一抹笑意,但也随即消失彻底。他在听见她喊他时,没有回头笑着,等待她,更没有将手伸向她,等待她牵住他。
他支撑着自己的身子,心生无限悲凉,随即转身走进屋子。
纳兰希不明白,他为何一句话也不回应就走。她加快了脚步,就在她快追上他时,发觉他的情况不对……
紧接着,她眼睁睁看着,那高瘦硕长的身影在她面前瞬间坍方倾倒。
“你别怪我,别怪我……是我来晚了……”她心生钝痛,双眼迷蒙,仿佛像是陷入迷失的孩子,低低呢喃着。她走向桌旁,紧握茶盏,蓦地从腰际摸出一把轻便匕首,狠狠隔开手腕皮肉。只见一滴滴盈亮血滴,落入盏内,顷刻之内,便是满盏。
“你在做什么?”纳兰璿的理智,濒于崩溃边缘,纳兰希第一次见过那般愤怒的他,他低吼着,那种微微狰狞的神情,令她的心清晰刺痛。“你疯了?你是金枝玉叶,是明家之后!”
“我只知道,这是最快的方法。明家的蛊,除了明家人的血,再无其他的解药!”她不再去看他,也不去争辩,从怀中掏出黑色药丸,掺杂在那碗血液之中,也不再去留意手腕处的伤口,端到他的唇边。
她紧紧皱着眉头,视线落在他眉眼上的青白之色,心如刀割。“你不喝,我就倒了它。在你眼中无上高贵的明家血脉,在我眼中不值一提,不名一文!”
他的嗓音夹杂着沉重和疲惫,他挤出一丝笑意,说道。“我不会这么快就死。”
她凝视他凝神的眼眸,幽幽说道,嘴角处带着笑意,绽现一抹苍茫一抹急迫一抹义无反顾。
“但我不想再见你被蛊毒折磨了!”
纳兰璿闻言,久久沉吟不语,紧接着,他的眼神,透露了默许。
他唇边有黑中带红的血引药汁,是她方才灌入解药的药渍,那抹残酷的鲜红色彷佛是咬断猎物咽喉的野兽,令纳兰璿看起来危险而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