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云龙,你可知,你致命的缺点,便是耐心太差!
清楚是敌人,并不可怕。但是,分不清是敌是友的时候,才最危险。
如今他已经蠢蠢欲动,看来她更要挑选个时机,先出宫才对。
这是第三次,收到他的飞鸽传信了。
催命符一般,三更时间,断断不会延迟到天明。
雪,下了零零落落三两天,终于停下了。她退下身旁的宫女,暗自来到幽心枋,他果然已经在竹林之中等她了。
“为什么要答应?”
望入眼前的那一双温暖黑眸,宛如灿灿星辰,并无一分苦涩纠结,纳兰希默然不语半响时间,心神一烫,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纳兰璿只着一袭白色袍子,脸上的疲惫并无逃遁之处,温润的面目之上,染上几分不知何处而来的沧桑。
终于脱离了地牢的阴冷和沉闷,他微微抬起头,望向天际冬日的晨光,散落在积雪之上,却丝毫无法融化皑皑白雪。
“是不是……”纳兰希这么说着,脸上再无一分笑意,眸子愈发清冽无绪。“他逼你的?”
那个他,无疑便是当今皇上君默然。
她当然知道,此事没有那么简单。决不会,那么简单。
纳兰璿闻言,视线之中的暖意,离她渐行渐远。他的双手仿佛在企盼着什么,是一个最单纯的拥抱,还是轻轻抚乱她那头秀发,却什么也做不到。
“他不是一个会轻易相信的男子,但是,这次他也不可能会找到一个证据,来质疑你的身份。”
“至于我,既然他愿意把高贵的舞阳公主下嫁于我,我想我暂时是安全无虞的。”他不想看到她,有半分的愧疚和歉意。和煦的笑意,温和了他的双眼,却戛然而止,无法,再入心底。
他的解释听似再合理不过,也再真诚不过,只是她凝视不语,眸子愈发冥黑忧悒。“你当真要娶公主,成为这暝国的驸马?”
“是。”他微笑着,点头。
“难道,有任何人跟你说过,你需要为此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牺牲这么多吗?”她微微蹙眉,脸色更加苍白,声音轻轻颤抖,情绪最终宛如洪水猛兽一般,阻拦不住。
纳兰璿但笑不语,将那女子的剪影,纳入自己的双眼之内,最后……关入自己的内心之处。
她只着一件红衣,全身上下没有一件珠宝,脂粉未施,与后宫女子,没有一分相似。肌肤仿佛透明一般,冷风袭过,却不见弱不胜衣,只见她几分的坚决,一如雪地的寒梅。
她的这一句话,仿佛纠缠着无限的愤怒和不甘,不愿成为任何人利用的工具,也不愿任何人为了她,再牺牲什么。
他含着笑意,静静凝望,他甘心为她舍弃。
但是,她却不愿接受,这种不能拒绝的结果。
他给。
她还。
何时开始,这,已经成了他们之间的隔阂?仿佛棋谱之上的楚河汉界,一过火,便成了她的包袱和负担。
“你并不亏欠我任何东西。”纳兰璿默默转过身子,眼眸暗淡,一开始,在他这里,就没有牺牲的说法。
“我想,我也许就快找到救你的方法了。”吞咽苦涩,她的声音之中透着清新和柔嫩,仿佛孩子一般,透过清冷空气,幽幽飘散。
“我不要紧。”
他不要紧,她在心中默默念着,心却仿佛被针扎了一下,望着那个清瘦的背影,她清浅一眼,低声说道。“大业,的确万分重要,但是你也一定要好好活着!”
“一定”两字,仿佛蓄着无止境的力道,传入他的耳边。中明家之蛊之后还能活多久,无人说得清楚,但传闻十年已是最大期限。
细想,如今已经九年有余了。
“你活着,我便活着。”他猝然回过头,目光幽深,一句话,石破天惊。明月公主曾经说过的,却已然成了他的信念。
“你活着,我便活着。”他猝然回过头,目光幽深,一句话,石破天惊。明月公主曾经说过的,却已然成了他的信念。
她银牙轻咬,心中忿忿:“你不能走么?”
他笑了,眼眸之中隐隐藏着什么。“没有人会放着驸马不当,连夜逃跑的。”
她神色莫辩,说:“你不同。”
他笑声低醇,宛如美酒。“但,绝对不能让他发现,我的不同。”
“你,是我的顾忌。而公主,则是他的牵制。”他笑着点头,迎上那真实的情绪,吐出这一句。“很公平。”
“这次,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当然不会。”
只是这宫中,再也没有一个人,是他了。他在宫外驸马府,而她,却在宫内清翡宫。
她豁然开朗,绽唇一笑,不想任由惆怅,吞灭她最后的理智。
他转身,不说一句就走。
她缓缓踏上积雪,一步步走上钟楼,倚靠在圆柱旁,目送着他的身影,看着他在宫门停留些许时间,看着他最终没有回头,看着那两扇朱红色的宫门,终究还是合上了。
半响之后,她才听得身后的苍老声音,这么说着。“这次皇帝,用得实在是卑鄙的手段!”
鄂姑姑一袭灰色袍子,就站在纳兰希身后,语气愤懑。
纳兰希就这么,望着纳兰璿离去的方向,宫门一合,她的双眼之中,再无一分情绪。
“是啊,那个人太卑鄙了……”藏在宽大衣袖之中的双手,蓦地一收,她面无表情地附和。
她突地笑了,她早已习惯了沉溺在他似真似幻的温柔之中,却疏忽了,看似可靠的人,才是最危险的。
“今晚,我要出宫一趟。若是皇上问起,姑姑就说我得到老祖宗的允许,去安然寺祈福还愿。”
“明日之前赶得回来吗?”
她要去见的人,是项云龙,就算坐骑是千里马,在暝国与幽罗国之间来回奔波,一日的时间依旧太紧迫。
她眼神一暗,决绝地摇头,她这个婕妤的身份,根本就是一种束缚,被困在深宫之内,常此以往,如何有所作为?
“来不及想这么多了,若我不出去,那人也不会要我好过。”
“公主……”鄂姑姑望着那眸子,宛如一泓冰雪汇成的清流,心中居然多了几分辗转,将这九年来从未说出的两字轻吐出口,神色恍惚,呐呐不能言。
她笑得凄美,并未回头,只是一道幽幽女声,隐隐传来。“姑姑,如今的明月希,一无所有,无国无天下,一身国仇家恨,如何担当的起,公主这两字?”
鄂姑姑听到此处,不禁追忆前朝往事,只道:“明月公主死的太冤……”
“我不会重蹈覆辙。”她眼眸之中,划过一丝凛然凌厉,勾唇微笑,仿佛那永远也看不够的绝世风华。“也万万不会让所爱之人,伤我最深!”
黄昏时分。
一辆马车,徐徐走向宫外的安然寺。
纳兰希走进早已安排好的厢房之内,吹熄烛火,寺庙之中,愈发安谧幽静。为了安全起见,厢房之外,留着两位侍卫守护。
她退下身上宫袍,换上一套轻便的粗布男装,竖起长发,穿上黑靴,趁着夜色浓重,打开后窗,悄无声息走到墙角,一跃而起。
幽罗国,将军府。
夜色之中,将军府门前的灯笼依旧高挂,烛火闪烁,仿佛是在等待着谁的来到。
黑白两色的府邸,在深夜看来,有说不出的诡异。
项云龙是习武之人,刚躺下并未沉睡,骤地张开双眼,只见架在自己脖颈之处,是一道幽幽冷光。
那是,一把剑。
“就算睡在将军府,将军也这么警惕么?”
低低的声音,却是出自她之口,听不到一分娇媚,一分柔软,唯独那笑意,是真实的。
项云龙听得出,她是在暗中嘲讽,将军府的守卫,太过散漫。就连有人混入他的房间,屋外也无人察觉,就算她可以在顷刻之间取得他的项上人头,也决不是不可能。
可惜,她并不是刺客,也不是他的敌人。
他坐起身子,神色冷淡推开那把剑,点亮烛火,只见她利落收起长剑,插入他床头的剑鞘。他无声冷笑,眉间的那一道疤痕,更见几分冷意。
她居然会用,他的剑。他原本以为,她只有内力掌法,根本就没有习过刀剑之类。
她旋即转身,悠然坐于桌旁,遮盖半张脸的蒙面巾,依旧只透出眉眼。
项云龙的视线,紧紧锁在那个娇小身影,神色不悦,问道。“明月希,你可是越来越不把本将军放在眼里了。传去三封信件,才可以见你一面。该不是你的翅膀长硬了,就急着想飞了吧。”
“我还未恭喜将军呢。”美目流转间,只剩下说不出的安然和轻缓,望着他,她轻笑出声:“不,我想我该改称您为摄政王了吧。”
项云龙听到此处,冷然面庞之上,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明月希,你这是在炫耀,你的计谋最为上乘。多亏了本将军听了你的锦囊妙计,才可以坐上这摄政王的位子么?”
“太子年仅十七,生性软弱不堪,胆小怕事,成不了什么气候。但是将军就不同了,你有万民仰仗的丰功伟绩,扶持太子有功,你更是真正的大权在握之人。”她顿了顿,视线停靠在他的身上,金石之言,缓缓吐出。“得民心者,得天下。将军战绩辉煌,百战百胜,投身社稷,往后这幽罗国的天下,一定会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