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烨的脸色愈发惨白,他轻弹了女娃的额头,恨恨道。“明羽!你演戏演够了吧。”
老虎不发威,还真当他是病公子呀!虽然只有彼此才清楚对方私底下的真面目,但是拆穿了,彼此都没面子,落得个难看罢了!他想到此,才每一回咽下怨气,容忍这个跟自己一样淘气的女娃!
“君烨,明羽,你们既然病情如此严重,娘亲就亲自为你们诊治一回。”明月希看着他们的争执,她原本目光犀利,自然不可能至今还看不出蛛丝马迹,但没想到这两个难搞的孩子,居然是她怀胎生下的,当然除了她,谁都治不了他们。
闻言,明羽惊讶扬眉,不是要整治这个不争气的哥哥吗?为何会摊上自己?
“君烨,你是哥哥,你先来。”明月希眼波不闪,从桌上取出一盒银针,神色漠然地来到他的面前,将他的袍袖拉到手臂上方,露出白皙纤细的手腕。
下一瞬,君烨甚至还来不及回应只字片言,手腕处已然传来一阵酸痛,他低喊一声,满目哀怨。
“你不是说,整颗心都要咳出来了吗?如今胸口还疼吗?”她双手已然拉开孩子胸前华衣的衣襟,仿佛下一瞬,就要深深扎入那体内。她垂着眉目,神色比太医还要凝重,不苟言笑。“不说话就是还疼了,那就再加几根针。”
“娘!”一把抓住明月希的双手,君烨赔上笑脸,那银光闪闪的银针实在是叫人心寒呐。
“我承认,是骗他们的,不要再扎针了……”
“接下来,明羽,你常常昏倒,应该在这里的穴道扎上几针,每日施行,必见成效。”明月希及时收手,转向明羽的方向,银针渐渐逼向她小脑门上的穴道,她睁大了双瞳,不敢置信自己将跟那倒霉的哥哥一样的命运。
“娘亲,羽儿错了,再次不会了。”她抱紧了明月希的腰际,紧紧贴在她柔软的胸前,感受到她淡淡馨香,沉默着不敢动弹半分,生怕娘亲手中的银针,毫不留情地刺入她的身子。
毕竟是六岁的娃儿,再狡猾聪明,也是会害怕的。
“你们闹出这么多事,为的就是娘亲为你们伤神?”她轻轻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银针,轻轻拥着明羽,君烨眼神一动,心头涌上异样的情绪,也抱紧了明月希的身子。
“不是。”两张小嘴儿,异口同声,回应的肯定。
明月希眼波一闪,声音有些暗哑,问道。“那是为什么?”
“娘,我们想见爹爹,他说过三个月就会回来看我们的,却还是没有回来。”他们两个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常常扳着手指头,算一天一天逝去的日子,如今他们仰着头,一模一样的凤眸之内,闪烁的是令她无法抗拒的泪光。
“你们爹爹是言而无信的人吗?”她的心头传来些许惆怅的感受,抚上他们的小脑袋,笑意显得斑驳。
“当然不是。”身后传来的那一道沉稳声音,那是属于谁的嗓音,此刻的三个人都不无惊愕。
风尘仆仆的君默然,在午后赶来术国,身着玄色常服,金冠束发,这六年时光,在他的身上,并没有引得太多的变化。或许是他原本就沉敛,如今沉稳的双眼,也看不到过分的沧桑老去。
但惊愕过后,自然更多的是欢愉雀跃。
她笑着吻了君烨,也吻了明羽红红粉粉的小脸颊。
两个孩子立刻从床上爬下去,一人一边,紧紧抱着君默然的双腿,撒娇任性的姿态,明眼人都看得到他们善于演戏示弱的前功尽弃,但他们看到自己爹亲的快乐,却还是感染到伫立在一旁的明月希。
安抚好两个孩子之后,她才跟随着君默然,一同走出双门。这些年来,暝国曾经遭遇了一场瘟疫,那一次,他们几乎一年不曾见面。
往后,也常常是半年才得以相见,如今才三个月而已,似乎已经是很短的限期了。
彼此沉默了很久的时间,两人并肩坐着,这动作既不煽情也不媚惑,然而相依的影子在两人身后拉得好长好长,几乎完全缠绵交叠在一块。
他的眼神一亮,仿佛是身处数年前某日的午后,他也是怀抱着这等炽烈的情绪,走入那一扇门。
越过小桥流水,抚波绿柳,君默然在石阶边瞧见了坐着读书的明月希,他的妻。
他胸口暖热,注视她良久,没出声吵她,定定地将她娇俏的身影纳入眼里。
“听说,君洛已经学习管理宫中事宜了。”她抬起眉眼,在他的眼底之内,看到些许空白,又像是沉浸在过往追忆之中,她稍稍拉了拉他的袍袖,将他唤回现实。
“他已经十一岁,理应有这个能耐了。”君默然从那一副美丽的画面抽离出来,拉住她的柔荑,唇角扬起浅淡的笑意,俊容愈发淡然。“更何况,他在你的教导之下,做这些事,游刃有余。”
“如果可以,我很想马上就将江山交给他。”明月希沉默着,却听到他急不可耐,加上这一句话。
她的眼底浮上轻笑,回握着那一双带来暖意的手掌,一字一句,都沁入人心。“他磨练的时间还不够,这么做未免太危险……”
“当然这么做,无非是出于私心。”君默然淡淡一笑,将她拉向自己的宽广胸怀,温热手掌停留在她的背脊之上,声音送到她的身边,那么清晰。“你该明白的。”
明月希稍稍有些心酸,即使是看着他微笑着说出这一席话,她当然懂,什么都懂。她的用心良苦,他的默默包容,这些年来,他没有任何的怨怼,即使彼此分别两地,也没有忘却彼此的誓言。
她的幸福,是他给的。
“时机一到,无论要去向何方,我都会跟随你的。”她的心中百转千回,如是说,眼眸笑得弯弯的。
“我就说过,爹和娘会把你丢下的,就算你咳啊咳啊把心都咳出来也一样。”不远处的角落,明羽的凤眸因为微笑而扬起,她隐约听到了娘亲的声音,摊上这么个狡猾的哥哥,纵使自己长的再可爱娇小,也会看不到她的半点好处。
君烨却不以为然,他的笑意因为不屑而更加僵硬。“笨蛋,他们要丢下的是你,谁叫你总是跌倒昏迷,有这么个女儿还不够罪受的么?”
“哥哥……”明羽的脸色一下沉了下来,她白嫩柔软的小手指向君烨的方向,虽然他们的面容看起来极为相似,只是明羽的轮廓更加圆润一些,同样的身高,令彼此看来似乎还未长大。她若是厌恶自己的哥哥,似乎也是在厌恶另一个自己一般,但是他们即使是双生子,却更是水火不容。“你势必是从来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么讨厌,令娘亲头痛吧。”
“亲亲妹妹,娘亲将我疼到了骨子里,讨厌这两个字,我可是从没听说过。”对方依旧调笑的口吻,似乎没有被激怒,那不冷不热的语气,却更令人气结。
“厚脸皮。”明羽冷哼一声,耍脾气地转过身去,倚靠在墙边,望向眼前的两个人影,她隐约可以看得到娘亲的笑靥,不知为何,那暖暖的笑容,令她也觉得舒心极了。
“大哥这回怎么没有来?”
她极低的抱怨声,清晰地落在君烨的耳边,他瞥了明羽一眼,这个小妮子实在是分得太清,大哥是哥,二哥就什么都不是吗?虽说他比明羽前一个来到人世,可是她根本就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嘛。不像大哥,一旦谈及这个名字,她的企盼和雀跃,就胜过了自己。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不过大哥对他们两个向来很好,虽然大哥不常常赶来看望他们,但是每一次都会带上令他们眼前一亮的礼物,跟他们谈天说地,说他居住的暝国所有的风土人情,每一次离别,他们都格外舍不得他走。
“二哥。”
明羽沉默了许久,才打破了彼此的沉寂,她的神色在此刻显得认真,君烨也不禁被她眼眸之中的光华所吸引,耐下性子听下去。
“每个人都以为我们当真是脆弱不堪的,不难想象爹娘这几年,在我们身上费了多少心血。”明羽蹲下身子,摘下墙角根的一朵不起眼的黄色野花,埋下白嫩的脸庞,无人可以看透她的神情。“娘亲需要一个继承者,你说那个人,会是谁?”
彼此的奇特身份,他们早已习惯,君烨也随之俯下身去,低声说道。“大哥会继承父皇的暝国江山,术国的皇位,自然是你我之间。”
“二哥对自己的把握,到底有几成?”这些过于老成世故的话语,偏偏出自一个六岁的女娃之口,过分软甜的声音听来,与其中的诡谲差距颇大。
君烨突地笑出了声,他可以装傻胡闹,却不是真傻,精明的他,自然明白同样不可小觑的亲妹妹,到底在打着何等的如意算盘。他虽不自负,皇族的血脉给予他的骄傲豪气,却从未变淡。“当然是十成了,你以为我比不过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