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女的,那不必说,若是男儿,那可是比太子还要年长,若是念及长幼有序,那岂不是?!
张斯未一脸惶恐,猛地跪在周氏的面前,心有戚戚,如今隔了二十多年,那孩子若是当真完好地活在人世间,不就是长成了对当今年轻天子最大的威胁吗?
一旦那个孩子牵扯出当年的往事,对当今皇太后的声望,也是一大危险。
“只是,太后,我与手下可是将那个小屋搜查了好几遍,当真没有发现半点痕迹。”他不可能会放过任何不利的人与事,他向来做事仔细小心,怎么会捅了个这么大的篓子?他面色凝重,直直回视着周氏的审视目光。
她了然一笑,她是小看了乡野女子的头脑,如今才会受此打击。她沉默了许久,才吐出一句,直起身来,遥望着宫殿前的光景,目光渐渐幽深。“她早就将孩子送走了,想必与孩子有关的东西,一件不留。”
“微臣不明白,既然早就怀疑会有人找上她,为何她不带着孩子离开?”远离这个纷扰的地方,至少可以挽救两条性命,那个女子为何还会傻傻地等在原地,是在等先帝何时想起她,怕他找不到她吗?
如果是,这个女子,未免太痴心,也太天真了罢。
“你们男人,永远都不懂女人在想什么。”周氏闻到此处,淡淡笑着,笑纹在眉眼之处,清晰凸显。
如果不是那个女人认命地死去,平复了她的心头大事,解决了她的心头大患,她的孩子又如何会成为漏网之鱼,多活了这二十多个年头?
“那么,太后找到了那个孩子了?”当年只听说先帝对那个平民女子沉迷了一段时日,却不知那个女子早已有了身孕,想必她就算对先帝,也隐瞒了这个秘密。
这个孩子的存在,显然是对周氏和当今太子的威胁,他耐心等待着,周氏的命令。既然是当年的他失了手,如今的烂摊子,自然要他自己收拾干净。
周氏描画的细长的蛾眉轻挑,长长舒出一口气,语气浅淡,听不出其中是否藏着更多的情绪仇恨。“也算是机缘巧合,老天要我重新见到他。”
“要微臣……”他眼神一紧,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他的寓意,周氏了然于胸,却不再多言。
她并不急着下毒手,轻举妄动,往往会悔恨更长时间。她的目光随意地落在一处的花海之上,炽烈的阳光,将那花色照映的更加鲜丽明亮,印在她的眼眸之中,颜色也显得更加深刻。她的喜怒,藏得极深,波动极小。
“他看起来好似还不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在这之前,我要见的人,不是他。”
张斯未蓦然看出了一些端倪,陪着笑脸,低沉说道。“太后,这件事,还有旁人知情?”
周氏闻言,沉下脸来,温暖的笑意转瞬即逝,化为面无表情的冷沉。
“或者,那个人,才是当真心存阴谋的,要将此当错要挟太后的筹码不成?”张斯未小心翼翼地试探,眼看着周氏的面色,愈发难看。
“明家的女人,从来都是不好打发的。”她这一句话,说得万分沉重,像是咬牙切齿的痛恨,每一个字,都带着淋漓的情绪。
“明家?”张斯未并未抬起眉眼,重新坐于位置上,低低重复着这一个字眼,猝然想起了什么前朝往事,却紧抿双唇,不再多说一字。
“今夜的邀请,我相信她一定回来的。”她早已说服了皇儿,写出密令,派出使者,邀请术国公主前来赴宴,商讨两国要事。
之前项云龙挑起的战事,他们会将罪名推到他的头上,如今皇儿自然可以作出恳切举动,对她与术国子民致歉,提出一些两国友好交往的意见……这是对术国有利之事,她自然看得出其中利害。
“太后的意思,在背后操控这一切的人,是术国的公主?”张斯未得知这一真相,无法停止惊诧和错愕,周家和明家的牵扯,居然又到了这一代?!
周氏不再回应他的疑惑,由着左右,陪伴着走入内堂之中。她换下身上的绸衫,伸出双臂,披上浅灰色金丝闪烁的华衣,望了一眼天色,时辰差不多了。
“吩咐下去,准备晚宴,贵客就快进宫了。”
她朝着身旁的姑姑说了一句,神色自若地倚靠在一旁,身后的侍女动作贤淑,替她梳起更加精致华美的发髻。
她在后宫之中,向来只是中等之资,也不曾因为自己的容貌妄自菲薄,一国的皇后只需通懂女德,控制大局,统领三宫六院,拥有贤能者,美貌不再重要。
如果不曾遇到那个“她”,也不会突然发现,自己这些年来,居然苍老了这么多。
“这个晚宴,有什么重要的?”不满的声音,充斥在明月希的耳边,她紧紧闭着双眸,试图让自己的心,恢复到平静。
“我会赶在天明之前回去,你若是不想等待,就先回去。”她坐在车内,依旧没有睁开双眼,声音清冷,而车夫,是鹰。
“那个人不是不让你来吗?”知道她的身边多了君默然的存在,他安静地退后一步,如他的承诺一样,只是在不远处静静守望。
“因为……”这件事,与鹰的身世有关,她不想让他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她无意间的心意,却牵扯出太多太多的往事,她趁着夜色前来,不只是为了两国交好而已。至于君默然,明日便是第三日,她会乖乖陪伴他到最后的一刻。
察觉到她的声音稍稍停顿,不知为何而迟疑,鹰不以为然地扬起嘴角笑意,没有放在心上。
“如果我记得没错,你是幽罗国长大的罢。”明月希察觉到他停下马车的动作,撩开蓝色帘子,望着眼前的宫门,眼神一沉。
鹰轻笑出声,身手利落地跃下马,笑望着她,回应。“这可不代表我就是幽罗国的人,说不定我的爹娘,是暝国的人,或者术国人士。可惜,这些都不再重要。”
“你会觉得这一切是万分重要的。”
明月希的笑意一闪,眼底再无一分深沉,愈发清冽逼人,她直直望入鹰狭长邪惑的眼眸,这般说道。
那一曲扇舞,身穿艳红色的水袖绸衫的数十位舞姬,眼波流转,扇舞翩翩。
她们的额头都绘着精致的红莲图案,下身所着金色的绸裤,在每一个旋转,转身,低头的瞬间,闪耀了众人的眼眸。
玉臂蜂腰,那些舞动着的姿态,却不过在明月希的眼底短暂停留。
只因,那出于殿堂上的目光,迟迟没有移开她的身上,而她,也没有太多的心思放在这看似精妙的群舞之上。
那一道目光,来自幽罗国的年轻帝王,并不是十分炽热,或许他不过是曾经与他有婚约在身的女子,觉得好奇有趣罢了。
明月希转头,噙着笑意,轻轻迎上周兰亭的眼眸,眼波不闪。其实,方才走入殿堂的时候,彼此就已经打过照面。
那个男子,虽然年轻俊朗,只是左眼角的那一点朱砂痣,似乎为他添了几分比女子更胜的美丽,他的眼神平和而无害,与君默然的不同,仿佛天性便是如此温和,而不是绝妙的伪装。
看起来,并不是个心机复杂的男人。
周兰亭一袭红色常服,其上绣着龙形图案吞云吐雾的图腾,他金冠束发,风度翩翩,因为饮酒的关系,微薄的双唇,染上几分邪惑的红色。
他从不知,那个女子,是这等的模样。长在帝王之家,什么样的女子不曾见过,却还是无法遏制初见的微微失神,他被她吸引的并非那绝世容颜,而是那一双眉眼的姿态。说不清为何,那其中像是无限的空间,却令人情不自禁想要走入其中。
那不是她的诱惑,却是她与生俱来的独特。
她绝非,纯良之辈,只因那一双重眸,并没有任何一分天真的颜色,而尽是满满当当无法看透的深沉,却也没有透露,太多的危险气息。她对他常常是微笑的神情,就像是如今她回视他一般,只是这等的笑意,却猝然显得疏离。
即使她对你笑着,也无法忽略两个人之间的无声距离。
他觉得她特别,却不是单纯的爱慕。他收回了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淡淡一笑,重新投入在这一场舞之中,歌舞升平之后,他还有要事相谈。
毕竟,婚约早已不再,彼此若不是因为两国的缘故,早该成为陌路。他却是在瞬间顿悟,突然后悔,若是当年可以得知她的艰辛,必当会尽力帮她一把,也不必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要一个女子重新面对曾经退婚的一方,若是没有几分勇气,实在是万分难得,他却只看到她的身上,尽是进退自如的潇洒和畅然,没有半分拘束和局促,手足无措。
母后曾经提起,她说自己早已有了夫君,只是环顾四周,她的身旁,只有唯一的一个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