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在乎任何人觉得他太傻,不懂世故,只要她不嫌弃,那么,一切就都好。
“我觉得,上天对我太好了……”马车徐徐停下,姜武扶着她下了马车,陪伴着她,一步步走入那一座灰色庙宇。
玲珑笑望着身边的姜武,这段姻缘,也是主子替自己找到的。她想要自己寻觅到最后的归宿,然,她找到了,主子却依旧孤身一人。
“只是,我要替主子请愿,不想继续看她不好过了。”
她抱着一颗虔诚的心,为的是,让上苍恩赐给主子,一段一世情感。
“人活着不过一世,所谓七世夫妻,不过是个谎言。”主子曾经微笑着提起这一句,她要的,从来都不贪婪。
“会的。”姜武扶住她纤细肩头,与她一同跪在金佛面前,一起闭上双眸,虔心请愿。
这世间,任何困境,都将过去,都将事过境迁。
而那个可以携手度过余生的人,如果以恳切的心去寻找的话,一定会找到的。
只要心存此等信念,任何的心墙,都可以被推倒。
那云破日出的一日,便是幸福来临的时候。
“我是幽罗国的公主,我很清醒地相信,即使牺牲一切,都值得。只要可以杀了你,保住周家的江山,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是怀玉在说话么?
周兰亭迟迟无法从梦境之中,醒过来,那一夜,百转千回。
怀玉的面目,他再也无法想起。
那等灿烂的笑靥,早已离他远去,随风而逝。清晨,他一人端坐在床头,长发披散,任由阳光,落在他寝宫的地面之上,翻卷起一地心碎。
老宫人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皇太后,走入皇帝寝宫,凝视着眼前失了神的年轻皇帝,太后低低唤了声。“皇儿。”
太后坐在他的床沿,温暖手掌,轻轻置于他的后背之上,这几****仿佛添了更多的疲惫神色。她原本已经准备联合几位看不惯项云龙所作所为的大臣,联名上书,要讨项云龙眼中无主的罪名,却不曾想到,听到的,却是自己看做亲生的女儿,死不瞑目的噩耗。
眼泪干涸着,她已然流不下一滴眼泪,愿意为了太子,为了周家付出女子最珍贵的人,这世间找不到第二人。怀玉的一片赤忱,注定她的不同。她的声音低哑着,透露着真实的情绪,即使习惯了不动声色,不出卖自己的真实情绪,这般才得以在后宫生存二十载,只是如今她亦年华老去,白发人送黑发人,人间至痛,莫过于此。
“怀玉已经入土为安了,生者的太过牵念,迟迟放不下,对她而言,也是解脱的最大阻碍。”
周兰亭最终幽幽抬起眉眼,牵扯着无力苍白的笑容,俊朗面容之上,只剩下孱弱的失落。
“若我们母子,还无法压制项云龙,如今我们终于等到了,最好的时机……”她眼波一闪,直直望入周兰亭的眼底,语气再笃定不过。“母后得知,重伤他的人,是一名女子。”
“术国首领?”他总是听闻下面人提起那一个神秘的存在,仿佛那些光芒,便是他存在的理由,他的真实面目,他却从未得知。
该是个厉害的人物罢,毕竟,术国曾经是沦为暝国属地,可以扳回一局,重新复国的人物,自然了不得。
“说起来,她的娘亲,与母后也是旧时相识。”太后淡然一笑,只是太多的苦涩,在她的眼底翻滚,无奈周兰亭无法看出。“若不是因为此中的关系,你们俩也不会因你父皇酒后一句戏言,当真订了亲事。”
“是术国那位小公主?”他从未见过她,听母后这么说,似乎两家交情匪浅,但当他懂事而来,术国已经被灭,而幽罗国也选择自保,从未助这个亡国遗孤一臂之力。甚至,就连许下的婚约,也一并取消,不再提起。
这中的疑惑,在他清明眼底闪烁,他不明白,若是感情不好,为何会为儿女订下婚事,若是感情深厚,又为何选择独善其身。
“这世间,有太多的无奈……”她突然停下来,顿了顿,仿佛有些苦衷,隐藏在心,却又不再想提起,这般落寞的眼神,已然落入周兰亭的眼底。他从悲恸之中清醒,回握着太后的双手,神色一柔,轻声安慰。
“母后要扶持我上位,已经太过艰辛,自然是没有更多的精力,去帮她了。”若她是平凡女子,或许遭遇退婚的阴霾,会影响她的幸福。不过,她贵为公主之尊,想必会代替他,疼爱宠溺她的男人,比比皆是。
有缘无分,那是天意。
想到此,他的眼神渐渐远离了自己,落在不远处,其实,自私是人的天性,当身处困境太长久的时候,身上背负的一切,都可以抛弃。
但,他没理由责怪自己的母后。
他们的为难,相信那个女子,也可以感同身受。生在帝王之家,其实说不清,每每的抉择,是轻松,还是凝重。
“从这件事看出,她像极了明月公主。”同样,都是太坚强的女子,卸红妆,骑战马,上沙场,当真太过相似。她径自陷入思绪,她花了重金,才从替项云龙诊治的大夫口中得知,项云龙活不了太久时间。
三年都可以等待,更何况短短三月?
周氏的唇角,泄露了一丝小小笑意,她当真该感谢的,不只是怀玉,还有……明月希。
他们,幽罗国,周家,终于要迎来出头之日了。
既然如此,暂时容忍项云龙的跋扈嚣张又如何?
那个冷硬自负的男人,迟早要遭到报应的。
君湛清走进一道临水长廊,眼神微微落在眼前的夏景之中,那是一池碧水,栽养着半池荷花,他缓缓转过一块巨大嶙峋的太湖石,石下有池碧绿的湖水,湖中浮着几株娇艳的睡莲。
他负手而立,视线落在那几株睡莲之上,眼前却又不自觉浮现花朵一般娇美容颜。原来,他的心,始终在她的心上。
这段时日,并未再见那个令他心痛的女子。为的是,作出不会令自己悔恨的抉择。
今早,他收到了那个人的来信。
他依旧没有拾起太多过往,明月希说的对,他即使无法悉数放下过去,却已经失去太多偏执了。
如今他来,是为了见君默然。
他不清楚,以往在这位万人之上的兄长之前,是如何自处。身后的脚步声,沉稳有力,仿佛君默然一样,永远都不会有一分慌乱。
“你比八哥更让人猜不透,八哥的冷漠全部表现在脸上,而你,是隐藏在心里。”仿佛体内还隐藏着一个另外的灵魂,这一句,在漫不经心的时候,脱口而出。
似乎,即使埋没了记忆,这一份无法磨灭的默契,依旧还存在着。
君默然回视,眼仍带着笑,唇角勾起对他透彻观察力的赞许。明日便是十日之期了,术国取得了与幽罗国战役的胜利,她却迟迟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真的是开始不安,或许,真的已经是来不及挽回。也,由不得他挽回。
世间太多的不由自主,天子可以作出任何决定,却无法逆天而行。
心死,所以再无法感受加诸在他身上的情感,无法感受、无法体会,自然也无法给予回应。
“她看来与你关系匪浅。你们……”君湛清的视线,最终落在那一条条水纹之上,眼波依旧万分平静,似乎看不到,他深深隐藏的痛惜。
“曾经是夫妻。”君默然在之前,或许也不敢相信,可以与对立的皇弟,在一同平和交谈。
时间,似乎停留在他们还未为皇位反目的那一年。
君湛清眼波一闪,声音的粗哑,要褪去许多,他比起原本的北贡王,愈发沉默。因为只有面对着她,他才愿意令人听到自己并不动听的声音,若是旁人,他丝毫不想开口说话。
“我不会再纠缠她了。”算是承诺,他也觉得累了,这一场无法结束的争斗。如果非要有一人率先离场,避免支离破碎的结局,他选择从他开始。
过去已经像是流水,不会再回来。
他何必为了连自己都无法找回的过往,耿耿于怀,为难自己,也为难别人?
细细回想,君默然剥夺的,不过是他不再贪恋的记忆,比起斩首的刑罚,已经轻的不值一提。
即使不想出口承认,但那是君默然牵念着兄弟之情,最后的仁慈。
“或许,你不该救下我。”他最后一次与她见面,说过的,便是这一句。
他让她与君默然决裂,让她不受谅解,让她跟着他一起受罪,他后悔,为了她口中轻描淡写说着已经无力扭转的过去。
“我作出的决定,从不后悔。”当时的她,面无表情,这么说着。
只是在看到她的神情之后,是,后悔的人是他,他的存在令她陷入最沉重的泥淖之中,无法逃脱。
其实看到她最终将投入其他人的怀抱,即使那个人是他的兄长,他也无法强颜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