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令她直觉陌生而心寒的表情,仿佛,自己面对的,是完全另一个陌生的男子。那么,她所心仪向往的温暖和幸福,又在何处?
一种茫然无措的担心,在她心里扎根,她动摇了,一抹错愕,渐渐升腾起来,却令她依旧固执着,坐在原地。她眼底的灰暗和黯然,看的纳兰璿突然生出了痛惜,只是相信,只是在等待,她愿意放下公主的荣耀,愿意去跟随他,追求更好的结果。
舞阳从思绪之中抽离出来,她的双手支起身子,她银牙轻咬,不愿松口,说出那一刻的妥协。“只想着逃跑,在我心里是没用的人。我,是暝国十八公主舞阳,不能就这样逃跑……”
“只有这个办法,才能保全你,舞阳!”纳兰璿猛地站起身来,大步走向她,双手紧紧扼住她娇柔的肩头,试图要她不再糊涂,打断她的近乎喃喃自语。
“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好,对么?”她缓缓抬起双眸,那满是泪水的眼瞳,令纳兰璿突然松开了手,她苍白的唇边,突然扬起一抹浅淡而无力的笑意,那一幕,猛地让他生出万般的心痛。
“我不能就这样离开,想必你已经准备周全了,那么,今晚就走吧。”她浅浅一笑,轻轻握住纳兰璿滑落的右手,温暖的手心,传来一阵熟悉的温度。她的眼神突然定下了,迎上那一双清明黑眸,吐出这一句话。
纳兰璿不敢置信,俊眉紧蹙,他的声音低醇,透露一股力量。“你要我一个人走?!”
“不是说了想要保全我吗?虽然身为你的妻子,不想说那些感谢的话,但是希望你也记得……”舞阳眼神一暗,顿了顿,没有商量的余地,口吻坚定。“既然如此,我也要保住你。”
她已经不在乎,这一场爱恋之中,到底是谁,付出更多一些。不想那么斤斤计较,去衡量各自的心酸苦痛,至少,没有他,她就无法体会到所有的幸福感受。只是,如果他走了,她不清楚,要如何填补怀念他的那一片空白。
纳兰璿的视线紧紧落在她的身上,对明月希的执念,占据了心里太久太长的时间。他清楚自己对舞阳,虽然并不憎恶,却并没有太多的爱恋,只是如今心中源源不断的疼痛和眷恋,到底是因为什么?是因为她的宽容,还是因为她的付出?
如果是,那种情愫,只是同情和怜爱而已吗?
舞阳无声凝视着坐在床沿的男子,一抹细微的笑意,默默绽放在唇边,她的脸色愈发苍白,只是那一张笑靥,眼波闪闪的水眸,使她依旧明艳如花。“我虽与皇兄不是一位后妃所生,但是他向来怜惜我……往后,即使发现了是我知情不报,想来也不会轻易要我的性命。”
她最终松开了他的手,推开他,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微笑着吐出两个字。“走吧。”
纳兰璿的眼底迎来一片惊痛,他只觉得被她推开的那一瞬,仿佛有一种不详的预感,阴霾覆盖了他的眉宇之间,一幕幕过往,被无声勾起。他眼波一沉,紧紧握住她的柔荑,沉声道。“我们离开之后,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一切,你不相信我吗?舞阳,别执着了。你孤身一人留在暝国,我怎么会放心?”
舞阳闻言,垂眸一笑,原本凉透了的心,渐渐被暖意覆盖。她已经无力再去追究,到底真相为何,至少如今的一幕,代表她并不是无足轻重,微乎其微的存在,不是吗?她永远都将是他的妻子,这一点,不会改变。他们也曾经有过美好的回忆,不能因为造化弄人而抹杀这一切。
“你已经给了我一切,只是你的心,已经属于别人了罢。我不恨你,只是恨老天,没让我们早点相遇,否则,至少你会更喜爱我一些。”她的声音极轻,宛如蚊呐,更似梦呓,只是这些话落在纳兰璿的耳边,却字字清晰。
“舞阳,你是我的妻子,不要觉得这是待罪逃避。其实,我也很想带你回去,看看我的父母家人,看看我的故乡……”纳兰璿手中的力道,增大了一分,他主动伸出双手,圈围着舞阳的娇软身躯,感受到她的轻微颤抖,却因此而更加心痛。“你不是一直觉得,这是一个遗憾吗?”
舞阳听了这一席话,心中百转千回,身为他的妻子,也想要走入他的另一个世界,只是迟迟无法实现这个心愿。原本已经放弃,如今却得到了他的承诺,她不受控制,深受感动,原来,他真的愿意,将他的过去,敞开在她的面前。但愿,不是太晚。
“还来得及吗?”舞阳噙着泪眼,神色默然,低低问了一句。即便那只是出于责任,出于他一个男子的担当,她也该觉得欣慰。至少,他没有让她太过难堪,太过渺小,给足了她作为妻子的尊严。
纳兰璿搭上她的双肩,神色一柔,眼眸之内,却尽是坚决。“还没有到最后一步,我们都不能放弃。”
“我去准备,晚上就走。”他不想继续拖延时间,至少他看得到舞阳无言的动摇,不必点破,也明白她的心意。
舞阳默默望着他离开的身影,这段时日,他们过的并不好。彼此掩埋各自的心迹,很多话都无法说出口,只是她突然在今日,发现彼此的坦诚。或许,往后,他们会更加自如吧。
直到他离开之后,才发觉他已经代替自己,作出了最后的决定。他的关怀和照顾,宽大包容,都已经和亲人一般,她已经无法想象,没有他,该如何过下去。
“不要再对我好了。”
她的目光幽深,眉眼之上,充斥着一种悲怆,像是天际的云彩,覆盖在海天一线的边际,永远都无法找到,最终归属的方向。
如果,妻子只是一个名分而已的话,她也不该继续沉迷下去了。
“我也喜欢你,但是我想,那不是爱。”窗外,一道俊挺的身影,伫立了许久,只是舞阳没有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
他的眼神之中,沉重无处可躲,舞阳的感情,对于他而言,突然令他觉得自己身负罪恶。每一步,都是艰辛。
“驸马……”
“马车备好了吗?”他走向大堂,只听得管家的声音,传入耳畔,将他从追忆之中,狠狠拉出来。
管家陪着笑脸,问了一句。“是,只是不知驸马与公主一同回去探亲,此趟需要多少时日?老奴拟了一张单子,叫下人准备了一些行李,只是时间太短,事出突然,不知是否周全,驸马要去查点一下吗?”
纳兰璿神色自若,侧过身子,他的身影逆着光,无人看透他此刻的神情。“不必了,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管家,你照理府中事务,若有什么大事,可以等我回府,再做商议。”
“是。”
这一次,只能瞒天过海,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承诺,有时候也需要谎言,才能支撑下去。
一辆蓝色的马车,最终徐徐停靠在驸马府的正门前,纳兰璿等候在门旁,嘱咐了三两个下人,将几个包袱,装入马车之内。
此时的纳兰璿终于回头望了舞阳一眼,这一眼,让他望见了她的身躯因寒冷而抖颤,望见了她瞪着他的美目下那片黑晕,以及她眼中那股浓得化不开的睡意……
“我想要睡一会儿,没关系吧。”
舞阳扶着他的手,缓缓坐上马车,用尽了力气,挤出一丝笑意。
纳兰璿从侍女手中,取来一件雪狐外袍,披上舞阳的身子,淡淡一笑,说道。“睡醒了,我们就快到了。”
舞阳与他相视一笑,轻点螓首,双手拉过外袍,见他坐在自己身旁,身子缓缓倚靠上去,心中无限悲怆,却依旧敌不过,那瞬间的温暖。
她缓缓闭上双眸,纳兰璿凝视着那一张容颜,将她怀抱在怀中。舞阳感受到那一份温度,心被暖意充斥着,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一瞬间抽走,说好了不再沉迷,却再次沦陷。
也许,这就是她的围城,注定一生一世,都无法走出去。
像是飞蛾扑火一般的执着,即便滞留城内,莫非也是一种痛着的快乐?
她的思绪,渐渐消逝了,突然变得轻松释然。
纳兰璿眼神一沉,凝视着怀中的人儿,那沉睡着的脸庞,令他的心,再度,痛彻心扉。
为什么,每每看到舞阳,都会有这般强烈的心痛?他掀开车帘,面色不见一分喜怒,望着马车向前开动,心,却一分分沉重起来。
“自从怀玉进了王府之后,王爷每日都要事缠身,我们都无法好好相聚……”怀玉噙着笑意,望向走入大堂的男子,他回府太晚,她已经在此地等候整整一个时辰。
项云龙一身浓重的黑袍,胸前的锦绣簇团,代表他在朝堂之中,无比的尊贵。他姗姗来迟,披星戴月而来,步伐沉稳有力,却令人无法忽略周遭的沉重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