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武将神色匆忙,疾步走来,将手中要信呈上,声音仓促紧急,如临大敌。
“该来的,始终要来……”她轻瞥一眼,信上的内容,眼神一分分深沉,自她离开,已然四月有余。君默然没有半点动静,几位长老提醒自己不能松懈大意,如今需要谨防小心,步步谨慎。
不是她反击,便是他挑战,两者,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
“考虑好了吗?是站在暝国那边,还是我这一边。”她缓缓绽放粉唇边的笑意,语意像是征求,实则是施压。她要的,一定是万分坚决的人,不能有半点动摇。
姜武抬起头,直直地望着明月希的方向,无声地点头,眼神之内,再无任何彷徨。
前思后想之后,白羽才凝望着眼前的男子,眼波一闪,最终开口道。
“皇上,术地迎战了,想必是早有所准备。如今术地不比从前,他们在这两年内不断招兵买马,减赋税,加军饷,军民一心,同舟共济,或者……”
“对方虽然是女流之辈,行事作风,潇洒磊落,令男子折服。朕觉得,暗中偷袭,算不上是上上策,所以不会采纳白羽你的建议。”坐在殿前的君默然,一袭皇袍加身,黑色腰带之上的三块幽绿色翡翠,幽幽闪现着光彩。
他虽然看上去相貌俊逸温和,不过,很霸道的一面常常在不经意之间表现出来,那股威严就是属于王者的气势,让人无法忽视这个年纪尚轻的男人,是个统治泱泱大国的九五至尊。
“既然她敢迎战,便是具备这等实力。朕若是久久不回应,岂不是叫他们笑我天朝无能?!”君默然淡淡一笑,眉宇之间,尽是沉着。
“她成竹在胸,朕亦信心满满。”
白羽眉峰紧蹙,对这一场战事,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众志成城,术地的百姓,已然臣服那一位神秘的风云宫宫主。女子若是狠绝起来,那是无法预料的结局。术地的将士骁勇善战,这是四国之内众人皆知的担忧,如今已然成为最大的要挟。
“吩咐下去,暝国迎战。”
白羽的耳边传来这一句冷沉的话语,他猛地迎上那一双温润的眼眸,却只看到其中的深不可测。
君默然想到深处,笑意变得斑驳,他望向窗外的景致,如今已是深秋,满园的桂花香气,飘洒在空气之中,一遍遍提醒他正视她已经离去的时光。这等的浓郁,已然令人无法淡忘,数日之后,便是什么节日。
只是,今年,又该与谁团圆?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他的心像是不受控制,面色黯然,低低吟出这一首诗,原来他遭遇的,也是这等的心境。即使被思念所困,想要鸿雁传书,又该寄到何处去呢?
那个消失彻底的女子,不知是否也会有这般的牵念,这般的踟蹰,这般的感慨。
虽然不知她在何地,却又有一种直觉,那般清晰,她其实一直关注着他。
但,覆水难收。
幽罗国的清晨,宫内的竹林深处,突地惊起一阵尖利的鸟鸣,令人的心底,添了几分寒意。
宫殿已然灯火通明,一位俏丽女子,梳着华丽的发髻,却已然证明,从今日开始,她便是妇人。怀玉端坐在铜镜之前,原本该有的喜色,在她的脸庞之上,见不到半分。
直到红缡覆上她的螓首,眼底积藏的泪才染上了颜色。
怀玉知道这般的决定,是轰轰烈烈,只是出入虎穴,是否可以全身而退,无人可知。
今日是自己的大喜之日,即使嫁给一个野心昭昭的男子,牺牲了自己的幸福,她也不能在一开始就妥协屈服。
“将军,时辰到了,该进宫了!”管家伫立在那一个伟岸高大的男子身边,低低提醒。
项云龙的视线,久久落在不远处的方向,今日的天色似乎并不是太好,阴沉的,灰暗的,一如他的眼眸。
他沉默了许久,似乎深陷在往日的追忆之内,那般沉寂的神色,为他添了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漠。
钱喜勾起的垂幕后,走出一名银白狐裘裹身,一袭白色常服,黑发东冠整齐的年轻男人,神色容貌与主桌上的那一个身着蓝袍,清瘦男子……君凤阳有着理所当然的相似俊俏,这似乎是君家人最显目的特质。
君凤阳神色慵懒,抬起的清俊脸庞之上,带着些许疲惫的神色,在天牢之中被幽禁的这数月,都不曾得到皇帝的召见。
即使身在牢狱,他也听闻了那个消息,新后在接受册封朝拜之后,不见踪影。
其实有些可惜,他倒是也很想见一见,那个传闻之中的太傅之女……兰妃。这世间难有的聪慧睿智,偏偏又是绝世容颜,想必一定会是人间仙葩。
“直接说说你的用意吧。”君凤阳的唇角,翻卷起浅淡的笑意,像是不以为然,置身事外。抬眼凝视着那一张熟悉的面孔,在俊容之上找不到半分情绪,他冷冷相望,寻不到半分畏惧。
君默然伫立在原地,直直望入君凤阳的那一双重眸之内,像是要看透他的灵魂深处。他久久沉默着,但笑不语,他眼底的黯然,经历这一段时间,已然蜕变成了腐败和沧桑。虽然,他宿命地相信着,还能与她相遇,只是还不到时机。
迟迟没有将君凤阳与君湛清治罪,没有除去最大的后患,他却突然变得失落。
那像是老天对他的惩罚,即使天下太平,他却与心中珍爱,擦身而过。
他温润眼眸之内的笑意,转瞬即逝,他的视线,落在不远处,无人看透他眼底的一丝落寞。“一直觉得不公平吗?”
“我该向谁要公平?!”君凤阳猛地站起身来,他只觉得太过可笑荒唐,冷笑着,没有半分隐忍。“曾经对父皇小有非议,但听到遗诏之上的名字之后,我最终还是服输,只是你早就清楚,你如今所坐的这个位置,并不属于你。”
君默然闻到此处,他的眼眸一沉,心情愈发沉重起来,那一份负担,迟迟不能卸下。一想起那还未到手的遗诏,便觉得刺芒在身,久久无法得到释然。
“父皇将整个江山赠予我,如今我不再恨他,只是你……”君凤阳沉声道,一抹冷笑,渐渐扬起在嘴角,他韬光隐晦数年,为的便是不成为君默然除之而后快的刀俎鱼肉。
只是最终,他亦不曾料到,君默然居然会假借丰厚大典之名,将所有王爷召入宫内,摆了一道鸿门宴。
或许,这也是上天的安排。他成功除去了眼中钉,肉中刺,却是令那最重要的一日,背上了最阴暗的色彩。君默然沉默了半响,无法摆脱过往,眉宇之间,尽是冷沉的颜色。
“即使你掘地三尺,也无法挖出当年的秘密了。你可别忘了,当年因为那一份遗嘱的缘故,牺牲了多少人,付出了多少代价。”一场大火,将整个尚宫,化为灰烬,因为只有所有知情的人,都长眠于地底下,才能确保江山,不会落到楚家所无法容忍的尚美人之后,君凤阳身上。
既然清楚他的生母,也是因此而受牵连,命丧黄泉,他也该避免自己,再度被此事卷入灾难之中。君默然冷眼看着他,如今君凤阳已经是笼中之鸟,他的性命,由他一手掌控,要想何时杀他,都易如反掌。
君凤阳的眼神清漠,他的脸上流失了最后的笑意,面无表情。“一生一命,既然我无法得到遗诏,落在你的手里,那么,听天由命,生死不顾。”
他猝然想起了什么,眼底的一丝笑意,渐渐代替了原本的清和,他的嘴角,缓缓扬起。“但是,我真正好奇的是,遗诏不在我的手中,也不在你的手里……难道你一点也不担心,若是落在有心之徒的手里,到底会发生多大的颠覆吗?”
“我劝你,今早找到那个人的下落。”君凤阳的视线,落在眼前这个男子的俊容之上,曾经的过往,一页页翻过,曾经的兄弟之情,如今的手足相残,其实次次惊心。
下一瞬,他清俊的脸庞上,浮现出一抹嘲弄的神色,他的声音透着一股寒意,低低问了一句。“这样,才能保住你的皇位,不是吗?”
“我们今夜谈论的,似乎太多了。”君默然冷沉着脸,眼底迎来一片刺痛,像是有种预感,令他直直想要逃避。他的眉宇上染上一分阴霾,强压下心中的情绪,侧过脸去,烛光照亮了他的侧脸,却无法温暖他的眼眸。
“我也觉得乏了,秉烛夜谈对于我这般破败身子来说,亦不是易事。”君凤阳面对着清冷夜色,长长舒出一口气来,神色淡漠。如今被囚禁于牢狱之内,取他的性命,随时都可以,君默然却迟迟不动手,已然令他疑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