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德妃的脸色白了白,冷眼看着齐巧儿,无声冷笑。“我不会成为你前路的阻碍,是因为我不曾怀疑,你早就变了,城府如此之深。”
“姐姐,你早就背叛了皇上了,如何还有脸面,坐在这后妃的位置上?这样结束,不是更加干脆吗?”齐巧儿含着笑意,站起身来,一步步逼向齐德妃的方向,拉下齐德妃指着自己的手,笑道。“你,再无资格。”
“从未料到,我居然败在亲妹妹的手中。”齐德妃眼看着她这样的举动,双手紧握成拳,咬紧下唇。
她看过太多的后妃,在进入皇宫之后,变得面目全非。只是如今,对面与自己决裂的,是自己一同长大的小妹,她突然开始后悔,为何要在牺牲自己之后,还将她也推入这一座大染缸,染去了她们最原本的颜色。
“姐姐,我只差一步了罢。”齐巧儿挽唇一笑,柔声说道,语气的坚决,已然令齐德妃的背脊之上,爬上一阵凉意。
“你曾经一心想要的位置,妹妹可以帮你实现你无法达到的心愿,最大的敌人已经除去,后位迟早都是我们齐家人的……”她隔着宽大的袍袖,缓缓拉起齐德妃的双手,迎上她的幽深眼眸,顿了顿,一抹清纯笑靥,展露脸庞。“往后,你便毫无遗憾了。”
“巧儿……”这是最后一次,她唤着眼前女子的闺名了,今夜一别,便是再也不会相见。两次分离,与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两人,却只是将她打入绝望深处。
齐巧儿恢复了沉默,久久沉吟不语,她凝视着窗外的夜色深沉,温润眼眸之内,再无一分软弱,只添了几分陌生的决绝。
她侧过脸,昏暗的烛光,照亮了她的脸庞,却令齐德妃无法看透,到底她此刻的眼神,是何等的疏离。
齐巧儿垂下螓首,从宽大的袍袖之中,掏出一个紫色锦盒,打开,将其呈现在齐德妃的面前。
齐德妃不无惊愕,那一幅月色珠环,镶嵌着银色福字,隐约闪现着月辉般的光耀,那一瞬,她的眼底迎来一片惊痛。
原来,她早就准备好了,要如何揭开她的伤疤。齐德妃垂眸一笑,心底却愈发空荡,不过她已经不再贪嗔了,也不再想继续追究,其中到底是谁的对错是非。
她既然帮不了巧儿,已是一脚踏入绝地之人,念在她是妹妹的份上,她也不忍心将她拆穿,看着她坠入无底深渊,粉身碎骨。
明日破晓之后,她便要离开后宫,断发向佛,那些前尘往事,不必记挂在心。只愿巧儿可以如愿以偿,不再重蹈覆辙。
“我替姐姐戴上罢。”齐巧儿的眼底幽暗,她放下手中的锦盒,轻柔地取出一个耳珠,从齐德妃细小的耳孔中穿过,她微微一笑,垂下细长的双眼,手中的动作,微微停留。
她端详着齐德妃的容颜,半响无语,她像是陷入往日的追忆,神色有些许苍茫。她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黑夜,眼瞳渐渐被染上墨黑的颜色,她缓缓转过身子,背对着齐德妃,幽幽地说道。
“很久之前,我就开始羡慕姐姐了。”
齐德妃闻言,微微抬起眉眼,说不上要谁原谅谁,人到了最后的一步,还是想要保全自己心底最重要的那个人。她清楚自己也无法返璞归真,又如何轻视妹妹如今的不再单纯?!
“可以嫁给那么出色的男子,拥有世间女子都艳羡的安逸生活,自然也可以拥有最大的幸福。”齐巧儿想到此,微微一笑,那笑意似乎一潭清泉,潺潺而出的暖意,刹那间耀眼非凡。那一刻间,再也没有人可以看到,她眼底深处的阴霾。
齐德妃凝视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眼底迎来一片惊痛,还记得几年前的妹妹,眼眸清澈宛如春风,一颦一笑,举手投足,尽是年轻女子的娇柔天真。何时开始,她早已潜移默化,再如何回想,也是惘然。
只是她突然觉得,一股凉意,从心中生起。连自己都没有察觉齐巧儿的细微改变,外人又从何而知?那个纳兰希,眼光实在锐利,目光如炬,似乎任何伪装假象,都无法逃过她的双眼。
齐德妃常常舒出一口气,自己虽然再也无法踏入深宫一步,至少巧儿的身边,再也没有纳兰希这般厉害的人物和敌人。她深深地望了齐巧儿一眼,或许,她这般用心,当真可以取代不知所踪的新后。
“只是姐姐,你怎么可以背叛皇上?你是他的后妃,本该紧守本分。这样的过错,即便圣上可以宽恕你……”齐巧儿突然凝神一笑,那笑意刺伤了齐德妃的双眸,她轻摇螓首,语意坚决。“我也不能。”
“那是因为我们姐妹俩,那么相似,一旦遇到了等待许久的那个人……即使知道前面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是万劫不复的炼狱,我们也会心甘情愿地跳下去。”齐德妃浅浅一笑,只是那笑意苦涩万分,齐巧儿刻意忽略心底的刺痛,她说得太对,她却不能有任何共鸣。
为了喜欢的人,改变了自己的本来面目,成为恶魔的傀儡,奉献出自己的天真,从此以后,只能往前走,不能后退一步。
齐巧儿的身影僵硬,她强迫自己背转过身,盈盈走向门边,打开双门,那夜风扑面而来,刺骨寒冷,穿透她的骨肉。她的表情倔强,隔离了齐德妃的凝望,她不想与任何人,去交换心底最深处的悲伤。
齐德妃远远地望着那一抹倩影,思绪突然回到了很久之前。中秋夜,她们一同坐在池塘边的青石之上,晃动着双脚,享受着难得的畅快,脚下的水花,一圈圈扩大。
庭院里的桂花飘香,迷醉了她们的心,仿佛两个人的身体,也变得飘飘然起来。巧儿一袭粉色的裙裤,梳着如意双髻,蜜色的脸庞之上,扬起的嘴角,像是捻起一朵笑花。
她久久伫立在原地,恍恍惚惚之中,看到那时候的巧儿,突然抬起眉眼,朝着自己伸出手,甜笑着,眼神明亮而清澈。“姐姐……”
她不明这不过是虚幻,匆匆伸出手去,却打破了这一面幻境。眼前,再度只剩下清冷的夜色,在暗中诉说,那一道冷清。
那一声,宛如天籁的声音,她永远都不能忘记。只是如今这个拥有天籁之音的女子,却字字残忍,句句绝情,段段疏离。
怎么会,她留下的真实的回忆,却那么伤人。
下一瞬,她攸地笑开了,为了不让满框的眼泪留下,她仰起脸,月光占据满她的双眸,波光闪现。她的笑意一分分流失彻底,明明是一样的月光,却令她的心,那么冰冷。
一次次的,提醒她在这一夜,失去了多少最美好的回忆。
夜渐渐深了,只剩下那一个孤独的身影,踩着月辉,像是在寻找自己遗失在某个角落,那最初的纯真灵魂。
翌日之后。
“幽罗国最近要办喜事了,这可是一件大事……”
将军帐中那个在地图前来回移动的背影终于停住了脚步,而这个背影,自然只属于鹰。
“你也觉得不可思议?”那一名女子,一袭月白色宽袍,其上绘着银色的云纹,像是流水浮云一般流畅生辉,她的视线落在手中的名册上,坐在周将军的将军帐之中,头也不抬,低笑着问道。
“主人,我跟了他这么多年,明白他的喜好。”鹰俯下身子,盘膝坐在明月希的面前,俊眉微蹙,面带不解,实在是不清楚到底项云龙的用意为何。只是他深信,一切的疑惑,主人都可以为他解答,像主人一般的聪颖女子,世间少有。
明月希浅浅一笑,迎上那一双细长闪亮的眼瞳,沉声道。“娶了怀玉公主,其实与他原本的计划不同……他一心想要夺取皇位,一旦娶了公主,对他而言,只是更大的阻碍,可说是反其道而行之。”
鹰的眉眼带笑,征求地问了一句。“主子也猜不透吗?”自从鹰升为周将军手下的副将,难得看到主子,如今主子来军营犒劳将士,正是大好的机会。军营的生活原本就比往日乏味,如果不是愿意为主子奉献出自己的一切,他也不会彻底舍弃原本的自己,学习成为对术地有用,对主子有用的那个人。
纳兰希轻摇螓首,纤纤素手,执起矮桌上的清茶,抿了一口,随即开了口。“我并不在乎,他暗中在打什么算盘。如今我不需要依附他而活,将来两人相见,也只是对面不相识而已。往后幽罗国的皇帝是否是他,不是万分重要。”即使与他为敌,她也不曾胆怯畏惧,术地日益强大,亦不再唯马首是瞻,她胸有成竹,自信满满。
只是,回到术地的这些时日,她在深夜常常难寐,仿佛身边的很多事,与自己擦身而过,她来不及抓住。
那种眼睁睁失去的感觉,痛彻心扉,只是天明之后,她必须再度成为独担一切的明月希。既然不会留恋,就不必让任何人察觉她心底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