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你品尝下,就知你老祖宗骗没骗人!”她打趣着,眼看着荆姑姑将三盘精致的彩色点心盘碟,安放在皇帝身旁的茶几之上,脸上笑意不减。
君默然持着笑意,默然不语,拿起一双象牙玉箸,夹起一块白蜜糕。
只听得她语气沉痛,幽幽说道:“那可怜的孩子,如今患了重病,还心系哀家,这孝心足以感动日月,实为难得。”
“朕已经派了人力,正在全国上下寻找名医,既然宫中的太医治不好八皇弟的顽症,说不定宫外的奇人隐士有回春之力。”君默然听到此处,心中一片清明,放下手中的玉箸,正色道。
“让皇帝你劳心了。”
“都是自家兄弟,老祖宗说这些,倒是见外了。”君默然移开了视线,温文的笑意不减半分。“这糕点倒是色香味俱全,只是朕觉得未免太甜了些。若是老祖宗喜欢的话,朕可以吩咐御厨,往后做些襄城的各色点心,一并送到凤华宫来。”
“皇帝有这份心就好了,御厨再怎么做,可也做不出家乡的味道。”
“老祖宗实在牵念家乡襄城的话,朕自然可以吩咐下去,由一干人等护送着,归乡望望便是。”
太皇太后没有想到,他居然能看似随意,不留痕迹太过流畅地说出这一句。不禁心生怒意,又不能表露太甚,无奈这话冠冕堂皇,实在得体,无论如何也不能加以反驳,她随即笑了,只道。“罢了,我这副老身子骨,还折腾什么?”
荆姑姑在太皇太后耳边低语了一句,她的眸光大盛,容颜焕发。“皇帝陪着老太婆我聊天,愈发神游在外了。如今好了,你等的人可终于回来了。”
“你们各自说着话便是,哀家也不在这里碍你们的眼了!”
纳兰希眼见着太皇太后离开了,深深欠了身,半响才抬起头来,望向依旧神色自若的那位男子,盈盈向前。
“不知皇上今日是否有闲暇和雅兴,陪希儿前往御花园赏花。”她噙着笑意,美目盼兮,令人心生向往,只觉不可方物。
君默然的唇边卷起一抹笑意,温和俊美的脸,因这一笑,让人如沐春风。“美人邀约,朕看来无论如何,是不能拒绝了。”
内堂之中,已然不太安静。
太皇太后紧紧抚着心口处,脸色惨白,重重坐在红木雕凤的座椅之上,眸光一沉,狠然拂袖,力道之大,一桌精美茶盏尽数落于地面,摔得粉碎。
“归乡?”念着这个字眼,一丝狠戾覆上她的眉宇之间,威仪尽显,她紧咬着牙关,无声冷笑。
怎么?他倒是巴不得哀家早日离开这皇宫,没了牵制,他可就喜出望外了!
荆姑姑在一旁候着,却缩着身子,连半个字,也不敢轻易说出口,惹怒了这位主子。
“这些时日,哀家看皇帝,可愈发觉得心头不安了。”她眉头紧蹙,沉思着,缓缓说了一句。
皇帝他,仿佛愈来愈狡猾狠毒了,区区几年功夫,她竟没想到,皇帝变化实在太大!
以前,选后选妃之事,也不见他有一分违逆之意。如今这一月以来,不管玉观音事件,他是无心还是有意,如今更是随意说出送她归乡这句话,已然令她坐立难安。
荆姑姑沉默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说道。“您的寿宴之上,我隐约闻见,有个人的身上,仿佛是梅香,也不是很真切。”
难道,那个人跟在香炉中混了水紫香,想要阻拦皇后有孕的罪魁祸首,是同一个?就算不是,想必也跟此事,不无关系。
听到此处,太皇太后眉间生怒,冷意勃发。“那个人是谁?”
“正是蔺贵妃。”
太皇太后眉毛一扬,眼中闪过些许诧异。“她?”
身为众妃嫔之首的贵妃,蔺子君进宫之后,并不受宠,与皇帝感情日渐淡薄。她原本是正二品辅国大将军蔺干勇之女,却不像父亲一般豪爽开朗,相反,沉默寡言。
寿宴之上,众人之中,她也算是最安静的一个。众人谈的畅快,她却只是偶尔微笑不语,其他的时间,仿佛沉迷在一个人的世界。
宛如,一潭死水。
大将军是一介武夫,率性憨直,粗人一个,只知领兵打战,并没有心思经营在朝野之中的关系。所以,蔺家和楚家的关系,实在淡薄。
加上这层关系,蔺子君在深宫之中,更如一叶孤舟,无人依靠。
“寡言少语之人,不见的心中没有怨言,指不定更是个心机深沉之人。你可给我看好了,若是找到了证据,立刻回禀!”
这一句话,别有寓意,如今皇帝的一举一动,愈发不可小觑。若这个蔺子君也是这样的人物,她必当早日除之,免得将来成了祸害!
两抹身影,徐徐来到御花园,后者与前者保持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仿佛是在戒备什么。
“这里的梅花,开得零零落落,婕妤你要朕来此地赏花,似乎来错了地方。”
君默然气定神闲,视线落在眼前的梅花林,冷风袭过,吹落一地梅花,这般的萧条,何来有花可赏?
这么想着,他漠然的眼中暗暗划过一丝淡然的笑意,身上的光华,愈发大盛。
闻言,纳兰希挽唇轻笑,轻柔的声音,却掷地有声。“希儿觉得赏花,贵在一种平和心态,无论眼前是花开花落,其实相差不多。”
“但是你的心,此刻并不平和。”君默然声音清冷,眸中淡漠无绪,决绝地丢下一句话,蓦然转身。“赏花,似乎也没有必要了吧。”
“皇上,请止步。”她挽唇一笑,眼眸中波澜不惊,走近他,俯下身子,从杂草之中,精准地拔出一根枯黄的草叶。
君默然望着她这般的举动,蓦地眼神一紧,俊美无双的脸上,不见任何一分喜怒。
她维持着脸上的笑意,站在他身边,素衣被东风吹拂,飘然若仙,愈见清幽。
“皇上可知,这是什么?”
“在朕眼中,只是无名野草罢了。不过,似乎在你的语中,尚有深意。”他淡笑着,调笑着,面容愈发清雅和煦。“难道赏花不成,就退而求其次,赏草不成?”
纳兰希闻言,不禁垂眸一笑,心想这皇上,实在是个有趣之人。一张一弛,可以深沉莫测,也可以开怀谈笑。
下一刻,她缓缓抬起眉眼,眼眸恢复了一贯的清冽。
“皇上可知,它看似平凡无奇,但若是研磨碾碎,便可以制成一种熏香。”
君默然沉吟不语,默默眯起眼眸,掩去原本的琥珀色光芒,听下去。
“与这淡雅的梅香无异,但是一旦分量加大,便成了害人的东西。”
他不禁失笑,下一刻,畅快的笑声,传的极远。“朕如今看到了,希婕妤口才极好,随口在野草之上做文章,信手拈来,伶俐至极。”
她站在梅林,遥遥望着英挺潇洒的皇帝,笑容慢慢收敛,在日光下,她微微眯起眼睛,说道。“那熏香,便是出现在皇上与皇后大婚之夜的水紫香。”
“你找到是何人所为了?人人都说,朕的希婕妤最为聪敏,如此看来,倒是不假。”他脸色冷沉,偏偏一抹笑意渐渐加深,透露着一股说不出的深远。
听到此处,她只觉得好笑,迎上那双诡谲的眼眸。“那个人做得滴水不漏,可没有给希儿留下半点蛛丝马迹,实在是狡猾。希儿没有这般大智慧,让皇上失望了。”
她自然知道,但是不能说,说不得。
君默然淡淡问道:“依你想,会是朕的后宫嫔妃所为吗?”
“希儿不敢妄言。”纳兰希噙着嘴角的笑意,一分分加深。“只是皇上往后若是闻到这种幽香时,就算事态再紧急,也别忘了小心便是。”
君默然听得清楚,明明是她在含沙射影,事态紧急?看来,自己选择妃嫔就寝之时,也要首先防备着身边亲密之人的任何小动作了?
几片梅花花瓣,白色的清净之中,微微透着丝丝淡红,随风而逝,缓缓落在她的发间,愈发娇艳动人。
他沉吟不语,缓缓压下身子,温柔在眼中绽现。伸出手,轻轻抚落她青丝之上,这几片梅花,嘴角卷起淡然笑意。
下一阵起风的时候,她发间的清雅馨香,拂面而过。梅树下残留些许还未融解的积雪,风影中那皑雪仿佛隐隐约约晃动着,婆娑着,犹为美丽。
天地之间,平凡之物,往往有它的小聪明,看来她也是如此。
偏偏,她不甘于平淡。
就似这无奇野草,只要利用得当,也可以成为害人的毒物。
“朕真想……”他眼眸染上温和多情,在她耳畔低语一句。“两年时光,快快过去。”
“你把刚才的话,再给我说一遍!”皇后脸色一沉,再无一分笑意,手掌重重击上桌檐,力道之大,令手腕间的玉镯碎成两截,狼狈滚落地面。
芙儿见到此景,不禁吓得脸色惨白:“奴婢方才途径御花园,看到……看到皇上跟希婕妤在一起,皇上笑得非常开心,两人好像谈的投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