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复在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大街上走着,朝着以前称作“家”的方向。两旁的建筑表面斑斑驳驳。“再过一些时候,父亲会让人重新上色······”一阵凄凉的笑意随着回忆出现在宇复脸上。
突然,宇复停下脚步,他其实并没有看见什么特别的,准确来说,他看见的所有景物都突然“特别”了一下——在一瞬间变了形,随即又恢复了,就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撕扯了一把眼前的光线。
街上的行人依然各自谈笑风生,诱人的麦香依然源源不断从包子铺传来,金铺里敲敲打打的声音也依然铿锵,“西街区”的繁华不曾中断。“我刚才眼睛出问题了?”宇复怀疑着自己,又想到了帆时和岚珐,“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在这个“已经过去”的世界,自己要做些什么呢?又在什么时候回去呢?消息无法传递给两位朋友,自己只能孤军奋战了。想到回去的问题,宇复下意识活动了下手指······
一阵寒意从心底升起,快速弥漫至全身,冷彻每一个细胞。
宇复慢动作一样抬起手,指尖依然有微弱的橙光闪烁,他闭上眼睛,集中精力······还是不行,哪里出了问题?第三次尝试,他隐约明白了,自己应该是无法通过两个世界间的介质了。记得曾听间案说过,那种介质只有她能控制······
这种感觉,就叫绝望吧?被抛弃的感觉,哪怕抛弃自己的不是真正的故乡,哪怕自己此刻就在所谓的故乡。
岚珐,帆时,好想再见到你们啊!
宇复心灰意冷地往前走了一阵,突然又清醒过来:仍然有一件事可做!而且非做不可!
宇复跑过大街小巷,不是很大不是很豪华却对自己最重要最亲近的建筑出现了。
梁枋齐整横叠,撑起庞大的屋顶,向天翘起的屋角轻盈又不失庄严,整个建筑掩映在围墙之后。
宇复沿着围墙走,手轻轻贴在墙面上,顺着自己前进的步伐拂过冰冷的墙面,他的脑海里是另一番图景。
父亲去世之谜。
当年抱着尸体痛哭的自己怎么都不会想到,几年后会重新回到这里,甚至是回到这个时间点,亲自解开这个谜团。作为绎摩家族最后的血脉,是时候向原来那个任性的、公子哥模样的自己告别了,要为家族而战了。
对,等到那一天,就躲在花园的某一个角落,如果真是帆时从窗口出来,自己决不放过他!
帆时此刻已没有了往日翩翩君子风范,大汗淋漓地冲进女王住处,接着在离间案五米处单膝跪地。
赶来的路上他就下定决心,要让女王放岚珐和宇复回去,哪怕自己永远留下来做她的仆人。
帆时刚说完他早已酝酿好的词,间案就向他泼了一盆冷水:“岚珐本来就属于我,而宇复可以自求多福了。”
始料未及,帆时飞快地思考起来,“本来就属于我”是什么意思?不过相比之下,宇复的处境似乎更危险:“宇复怎么了?”
“他被困在了他喜欢的地方。”
“女王是······改变了两个世界间的介质?”
“正是。”
帆时开始想如何哀求女王,间案却突然变得急躁:“你以为我想留他在那里?如果他改变了过去事物的发展轨迹,将直接给现在的一切造成重大影响!说不定过几天我们全死了!月雾城堡从此消失!”
“既然您知道后果很严重,为什么还要改变介质不让他回来?”
“如果我告诉你,眼下我面临着另一桩烦人的差事,正是因此才迫不得已那样做的呢?”
帆时怔住了,在月雾城堡那么长时间,从不知道间案也会有“烦人的差事”?而且虽然她是高高在上的女王,给他们的印象却是经常笑,说话不紧不慢,哪怕布置任务时也是刚柔并济的口吻,从没听间案说过这样的话?
间案不想让帆时知道太多:“你先走吧,我很忙。”帆时一边退,一边又升起一道疑虑:以前每次见到女王,基本都是悠然地看书或制药,从没表现出“我很忙”的样子。
帆时回到自己的住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回想着往事:刚到月雾城堡时,岚珐已经在了,那个小姑娘恬静温柔,能力了得,尤其是对每一个细节精准的记忆;后来宇复也来了,他和岚珐一起帮他适应,有什么不懂的,就在岚珐的带领下去找燃界······
这时,帆时想到一个过去从没在意过的地方:岚珐在月雾城堡多久了?她和燃界的关系为什么那么好且自然?不过,帆时转念一想,也许这并不重要。
间案穿过寂静的长廊,墙上挂着一幅幅古老的画作,它们因为岁月的浸染,要走近了才能看清上面画了什么。长廊的尽头有一段不长的楼梯,扶手被打磨得异常圆润。拾级而上,楼梯的末端通向一扇小门。
门咔嗒一声开了,间案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入。
房间不大,地上铺着地毯,颜色发暗,上面的花纹已模糊不清。一张沙发在狭小的房间里显得极不相称——相比之下它硕大无比,简直从房间的一端延伸到另一端。
诺旋呆呆地坐在这张沙发上。
“唉,时间过的真快,又是一个轮回了。”间案走近诺旋,把手轻轻搭在她的脑袋上,“还是只记得自己的名字么?别怕,我告诉你一点信息:你现在十岁,马上就要开始新的生活了。新生活就要有一个新名字,以后你就叫岚珐吧,我的小可爱。”间案话音刚落,红色的光芒和黑色的雾气一起源源不断地从间案掌心涌出,蚕茧一般包围了手下的女孩。
间案回到自己药味缭绕的房间,收敛起一贯的笑容,郑重地反锁了房门。她洗净双手,对着一尊人像雕塑虔诚地跪下,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空气里渐渐凝结出了一滴鲜红的血,一颗红宝石,还有一条大约一尺长的雪白的缎带,三样东西静静地悬浮着,仿佛它们是凛然不可侵犯的神灵。
间案抬头凝视了它们一会儿,接着缓缓起身,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精美的盒子——里外都包裹了皮革,棱角和拎手都有黄金点缀,锁孔旁有一枚骷髅,也许是装饰,也许不是。她小心翼翼地举起手,三样东西被吸引过来,然后下沉,进入盒子——但始终没有触及盒子表面。
间案盖上盒盖,上了锁,摸了摸骷髅。
“燃界,像以前一样,交给你了。”
盒子慢慢浮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消失在了空气里。
间案瘫倒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半闭着眼睛,似乎刚才的一切,耗费了她大部分的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