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风飞到东湖边很简单,而要逆风回去绝非易事。
池玉烟只能避开风的路径,往空气里较为平静的地方钻。空气比水更难掌控,它不可能完全静止,但只要它在涌动,就一定找得到缝隙。
离开自己的肉体太久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她也不知道。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回去。
校园从午休中醒来,渐渐有了人声。好似一个婴孩,转醒需要循序渐进的过程才开始啼哭。
直到高一的所有军训生都醒来,池玉烟这里还是没有动静。
“玉烟,醒醒,要集合了。”
田昀轻轻推了她一下,只见这个趴在桌子上的女孩满头是汗,面色苍白,再摸摸她的额头,冰冷。
“不会是中暑了吧?!”
当25岁的池玉烟好不容易回到操场的时候,军训已经开始了。她找到一班的训练场地,隐隐希望能够看到15岁的自己醒过来,带领队伍喊口号的风姿。结果却从几个同学的闲聊中得知,自己竟然被送去了校医室。
“额……让我来顺顺这个关系。难道我不回到自己的肉体里,她就永远醒不过来?这就说明……她自己的灵魂肯定是被我挤出去了。怎么办?我要想回家,就必须找到她自己的灵魂代替我来控制她的意识。不然她一直醒不过来,我回到未来也只能是个植物人。”
一想到“植物人”这个词,她就淡定不下来了。
校医室。
15岁的池玉烟空有一副肉体,灵魂下落不明,躺在病床上。校医正在给她擦汗,量体温。
田昀焦急地站在旁边:
“张医生,我同学怎么办啊?“
“现在先输液,回去多喝水,别喝太急。她只是体虚,流太多汗,身体糖分严重缺失,导致中暑。”
“哦哦,那我能干什么?”
“你可以回去训练了,她醒过来自己能回去。要是觉得头晕的时候就喝葡萄糖,别等到人晕了又来找我。”
“谢谢张医生!“
顺着上一世的记忆,克服了逆风的阻力。到达校医室的时候,送池玉烟的肉体来的田昀早已经离开了,张医生也已经给她的肉体挂上了水。
“你好。”
池玉烟故作怯生生地样子,跟张医生打招呼,好像人家看得到自己一样。一瞬间又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要是现在看得到我,会不会再也不相信科学了?”
校医室里面没有风,她轻松地窜到了肉体的床前,发力,撞向它……
“欸?”
她还在外面。
“肯定是技术不佳。”
再来一次,还是在肉体外面打转。她没办法控制自己轻飘飘的身体停留在肉体上,她触碰不到这个时空里除了空气以外的任何一样物质。
为什么?
她又试了好几次,慢慢开始着急——若是进不了肉体,她就会变成植物人。
现下,她只有两个选择:找到15岁的自己丢失的灵魂,或者想办法重新附身。
七天军训已经迎来了尾声,所有军训生在最后一天举行了阅兵仪式。
陈景站在六班连队领头的位置,百无聊赖地听着校长苏厚润致辞。
什么艳阳高照的秋日里相聚在这里,什么母校的明天,祖国的未来……全是套话。苏厚润作为校长要是爱护演讲台下的新生们,他就应该少说话,让阅兵典礼速战速决,减少“伤亡”。
经过近日烈日的“恩宠”,陈景跟所有新生一样,黑了八度。他的身体上上下下,目光所及之处,无一不是黑中带红。脸上的颜色衬得他的瞳仁更加黑。在他眼里,这是自己帅上新高度的表现。
“那傻缺估计早就黑得不能见人了吧?”
说来,他已经很久没看到过池玉烟了。最近军训,自己累得都快把她忘了。手机里也没有收到过她的消息,好似自己不主动,她就不会理人一样。
上次聚餐,他见池玉烟的母亲体态肥胖,一沾酒就面色潮红,猜测她的肝功能不好,甚至有患高血压的风险。这样的身体状态还那么爱吃肉,不注意饮食。池玉烟这傻缺为了跟他找不快,把爆炒牛肉这种辛辣油腻且热量极高的菜给她母亲吃。他当时不露声色,回去拐着弯给了她一记提醒。
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辰天明”的身份已经被聪明如狐狸的陈景证实。怎么证实的?那就是后话了。
“……经过此事的教训,同学们更应该重视生命质量,平时多注意锻炼。学校也会更加注意体育课的质量建设……”
台下的同学们议论纷纷,把开小差的陈景拉回。
“听说苏厚润还想隐瞒这件事,结果姓池的家长向教育局举报他。今天他是来承认错误的……“
“是吗?那现在一班的那个还活着吗?”
“不是说了嘛,成植物人了。有一切生命迹象,就是没有意识了。”
姓池的……一班的……
竹城不大,姓池的没有几家,而且符合“一班”这个条件的。陈景只能想到一个人。
“傻缺。”
军训过后需要修整,学校特批新生放假两天。这两天,陈景跟母亲打听了池玉烟的下落,打算去看看自己这个冒充“弟弟”的傻缺妹妹。
当他进入病房,感受到来自池家的无助的时候,再不能说出什么话,无法给予安慰。
只见平时爱斗嘴且不亦乐乎的池玉烟此时躺在病床上,眉毛弯弯不假修饰,睫毛安静地耸拉在眼皮下方,鼻翼掩藏着浅浅地呼吸,嘴唇还是勾着的模样,好似随时都会突然跳起来给他一个虚伪做作的笑容。瘦削干枯的手臂上还残留着打了点滴的小红点,以及绷带被扯掉的痕迹。苍白的肤色完全失去了阳光亲吻后的质感……
现在,他即使再鄙视这个人,也狠不下心,用不了力。
他面无表情地打量了病房里的其他事物,在床头柜上腾了空,把花篮放上去,就走出了病房。只剩陈雪竹和苏婧在安慰池家人。
“陈景。”
25岁的池玉烟的灵魂在一边唤他,他当然是听不见的。
既然跟着陈叔叔他们来了,也不陪陪我,多看我两眼就那么难吗?
“陈景……原来,你并不在乎我啊。”
她见男孩坐在走廊的座椅上,掏出手机玩了起来。无意再跟着他,去了医院其他地方闲逛。
从9月3日灵魂出窍,到9月9日军训结束放假第一天他来看望她,25岁的池玉烟已经在这个时空做了7天的“孤魂野鬼”。没有再遇见黑衣人,也没有发现这个时空还有哪个去世之后灵魂出窍的同类。
“会不会过了‘头七’我还没附身回去她就死啦?!怎么可以这样?人家还没有嫁人,恋爱还没谈够,父母还健在……怎么可以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呜呜呜……”
说着,池玉烟在医院外的草坪上空自顾自地落泪。
时空的齿轮仍旧在高速运转,有人妄图打破这个早已混乱了的秩序,却发现自己的力量仅此而已。
为什么25岁的池玉烟无法再次附身到15岁的自己身上?为什么自己试过千万次的穿越方法却不能让她回来?
他,在探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