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沈璎临出门时对着衣帽间的镜子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仪态,时隔多年她想让她的梁老师看到一个崭新的、懂事的沈璎,而不是当初年少轻狂、少不更事的沈璎。
她上身穿着一条黑色绸缎,自带白色领结的V领衬衫,下身是一条配套的微喇西装裤,朱唇粉面,落落大方。
而手上精致的女士腕表和她鼻梁上的平光金丝眼镜又为她添上几分温婉柔和,她对着镜子温柔一笑,镜中的丽人也随着她拈花一笑。
沈璎对着镜中的自己审视许久,才缓缓点头感到满意踏出衣帽间。
她走到玄入门关处,外表清雅俊逸的鹿钦和摇着尾巴撒欢的陈飞飞正在入户柜旁等她。
鹿钦听到动静,漫不经心地抬头望去,映入眼中的就是袅袅婷婷的身影。
他不得不承认,人对于美丽的事物总是偏爱的。
比如他,沈璎在他眼中的颜色总是烂漫绚丽、肆意张扬,引他注目、让他钦慕。
沈璎掩在平光眼镜后的一双桃花眼看到鹿钦抬头那一刹那的愣神,盈满了得意的光。
沈璎走近他和陈飞飞,笑嘻嘻的问:“怎么样?今天的姐姐是不是和之前的都不一样?好看吗?”
鹿钦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好看。”
风姿绰约的女子在得到他正面的回应后便回了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然后就扶着入户柜从鞋柜里拿出了一双缎面尖头细高跟穿上了。
穿好鞋,她直起身,便同鹿钦一起踏出了家门......
......
在前往墓园的路上,两人一狗同处于车内,但气氛却是不同以往的轻松自在。
往常沈璎就算开车,也会在等红绿灯时逗逗陈飞飞或者和鹿钦有一茬没一茬的闲聊。
但今天开车的沈璎,却是一副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的模样。
鹿钦坐在副驾驶余光暗暗观察着一旁穿着备用平底鞋开车的沈璎,少了平日的慵懒恣意,多了一份端庄和紧促。
鹿钦也知道此刻的沈璎是为何如此,也没有多嘴出声询问。
沈璎此时的心态炸裂,她觉得自己就是胆小鬼,她在踏出家门那一刻就想掉头回家,她觉得自己真的不能坦然面对梁老师的墓碑,她双手紧紧地攥着手中握着的方向盘,用力之大,指节都已泛白。
她轻咬舌尖,真是疯了,自己上午才说早该去看梁老师的,怎么现在又变成瓜怂一个了,还不如林尽欢那八岁小侄女有志气。
她理了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后没有再想其它,而是心无旁骛地开车前往此行的目的地。
......
到达墓园门口,沈璎捧着一束由洋白菊和白百合组成的花束,而鹿钦则牵着陈飞飞跟在她的身后。
沈璎看了看门口的条例规定,转头对身后的鹿钦说道:“钦钦,你和陈飞飞就在这里等我吧,我自己进去就好了。”
鹿钦看着面色坦然的沈璎,点了点头。
沈璎就这么捧着一束花,一步一步地往墓园深处走去,而鹿钦就牵着陈飞飞看着她,迈着坚定的步子朝梁箐墓地的方向走去。
沈璎穿着最简单的黑白搭配,却吸引了鹿钦所有的注意。
直到他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他才收回视线,他看了看墙上张贴的公告中那一条不允许带宠物进入墓园的规则,又看了看脚边正好奇观望着四周的陈飞飞,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位子。
算了,这也是她自己的心事,就算不带这只狗,他也不好插手这件事。
于是他就带着陈飞飞走到墓园门口不远处的花店门口的休闲长椅处坐下,静静地等待着沈璎出来。
......
沈璎一边在脑海中回忆着陈如霖对她所说的梁箐墓地所在的位置,一边迈着步子向它所在的方向走去。
越靠近,她就感觉自己的内心越平静,直到她看到不远处一个台阶上放着一束清新的小雏菊,她知道她到了。
她走近,顺着小雏菊向上一看,是熟悉的温婉笑容。
沈璎静默地伫立在梁箐的墓前,一动不动......
过了很久,她才弯下腰将怀里的花束放在那束小雏菊旁边,她双手垂在身侧,看着碑上梁箐的照片,缓缓道了一句:“老师,许久未见......”
说完,便对着墓碑,深深地鞠了一躬,她躬着身,保持了许久才直起身。
起身时,沈璎一双桃花眼已微微泛红,眼尾带着一抹绯色。
“老师对不起,五年了才来看您,躲了五年不来见您,我是不是和以前一样混账?”
“您还记得当初那个艺术展上我们看到的那幅《怪人》吗?我当年出国后,阴差阳错成为了作者乔伊斯的学生,很巧对吧?”
“乔伊斯导师是个怪人,但他现在已经不是画中那个孤独的怪人啦,他已经寻到了自己的灵魂伴侣啦,他们现在很幸福呢。”
她一边回忆着这些年的经历,一边对梁箐叙述着她的经历。
梁箐既是她的良师,也是她的益友,她和从前一样,对着梁箐说着她的心路历程、她生活中的琐碎小事,尽管她知道现在的梁箐,给不了她任何回应......
“上个月我还出车祸了呢,唉,不按时吃东西,结果低血糖撞路边了,好笑吧?不过被个很不错的小朋友救了,那个小朋友叫鹿钦,现在在我家里住着呢,说来也是缘分,他是您丈夫的学生。”
“他不像我这样高傲张扬,是个内敛清冷的小孩呢,我比他幸福,我从小家庭和睦,甚少有不顺心的时候,但他从小便懂了人情冷暖。”
“某种意义上他有点像当初的我呢,尽管我和他的性子截然相反,但我能感觉到他也是个‘怪人’,没有归属感、游离于人间的‘怪人’,我想像当初引导我的您一样,引导他,找到能给予他归属感的事物。”
沈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虽然我不知道能不能成,但他人真的很好,我想尽力拉他一把。”
“我这些年大概就这样,没有多轰轰烈烈,但我自己觉得挺满意的,就偶尔想到您还是会有点伤怀呢。”沈璎故作轻松。
“好啦,老师,我该走了,下次再来看您,毕竟那个小朋友还在等我呢。”沈璎笑着对梁箐轻轻挥了挥手。
她向后退了一小步,转身离开。
迎面吹来一阵清风,她感到发丝和微风纠结、缠绕,让她想起高三时梁箐经常给她扎的蝎子辫。
墓碑上的温婉笑容始终未变,墓碑下两束花正随着微风微微颤动,好似在和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