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事情了前应后果,马班主终于明白了,上次来闹事的王老板正是因为惧怕那位公子的家族背景才不敢再来闹事,若是没有那位公子的插手相助,依着那个姓王的无赖习性,怎么也得再来这大闹一场才能罢休。但是就那件玉镯子事件,外人不知,可这楼里的角儿们谁都知道戏班子里有个明确的规定,那就是不许私下收客人的东西,马班主找了那天的小厮们来审话,真相很快水落石出。当晚在众人吃饭的时候,马班主将这事拿出来说了一次,没有明确的数落谁,但是明白的人也能听出马班主的话内音,就是不许这样的麻烦事下次再发生,如果发生,当月的薪钱直接扣去一半,绝不留情。
可偏偏就有人听不懂。
当天的饭桌上,翠之听到马班主提及了这件事,本想着有好戏看了,就一脸幸灾乐祸的看向正在低头吃饭的李流苏,想象着她当众被狠批的模样心里不由一阵暗爽。她想着最好是把她的名声搞臭,叫她再也清高不起来,最好是叫她再也无颜呆在横山戏班里,从此她便是这里最红的女角儿,越想越兴奋,她就这么期待的看着上座正在训话的师兄,等啊等,等啊等,可一直等到所有人吃罢了饭,大家都离桌回去休息去了,她也没看到自己最想看到的一幕,她瞪大双眼,不敢置信这事就这么算了?
仆人们上来收拾完了餐桌。马班主坐在那里喝着餐后茶,就见着粉衣罗裙的细眼女子一脸不甘的站在那里,明显有话要说。“翠之,你有什么事吗?”马班主看着她,“师兄!”翠之一脸的怒气,皱着眉十分不满的质问:“你太偏袒那个李流苏了!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你就这么简单训两句话就完事了?你知道外面人家客人怎么说我们的吗?他们说我们......”“嘭!”马班主沉着脸一拍桌子,吓得眼前的娇女子一哆嗦,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说实话,虽然马班主一直很宠着她,但是他发起脾气来她也是怕的不行,“翠之,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马班主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沉声斥道:“你以为我不知道,那只玉镯子,到底是谁收的吗!”“我...”翠之变了脸色,她想说话却被马班主打断:“不要辩解!你在气我没有顺应你的意责罚流苏吗?翠之,你以前耍过很多次这样的小心思,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师父在临终前将你托付给我,更将这古韵楼,这横山戏班交到了我手上,你是师父的侄女,我答应过师父要好好照顾你,但是我更要照顾横山戏班这几十年来攒下的名声,而如今,我只希望你识大体,不要因为自己的一些小心思而砸了古韵楼的招牌!”说完瞪了她一眼,留下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便离开了,第一次被马班主训的这么厉害,翠之气的跺脚想哭,却也无可奈何,想必她以后应该是会收敛一些了。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是胜者为王,她也承认,李流苏确实是比她强,比她漂亮,比她有天赋,不然的话她怎么会就成了横山戏班最红的旦角儿呢,而如今,她只能看着她越走越好,却无法赶得上她半分。有的人的人生注定就是比别人好的。
此后古韵楼又多了一位常客,他总是在李流苏开场时前五分钟就到,固定的坐在戏台下方的右手边第二排,轻易的隐藏在爆满的客座里。他一身玄色的长衫低调寻常,却一点也不能敛去他的资质不凡,戴着一顶乌帽,有些刻意压低的帽檐,当抬起头看向台上的人时,便会露出好看的眉和温润儒雅的脸,一双迷人的黑眸内好像弥漫着远山上的轻雾,迷蒙又吸引人。他的手指修长而骨节笔直,十分的好看,会在她表演的时候随着奏乐在椅子扶手上轻轻击打着节奏,唇边带着好看的笑意,明明是他来看她,结果在台上表演的她总是轻易的一眼就看到了台下的男子。这不能怪她,毕竟这个男子本就生的出众。刚开始的几次,都是这样,她能看到他,他也每次必来捧场,让她平静的心里出现了一丝涟漪,他...是专门来看她的吗?
直到今天,他已经是第七次来了。唱罢了戏,她下了戏台。就在她准备上楼的时候,马班主叫住了她,说是有客人在等她。这是马班主第一次因为一个客人叫她,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换了自己的平常衣服,下了楼,小心的避开了人群,她来到了马班主的身边,果然,是那个叫白锦欢的男子。马班主只是对男子点了头,便离开了。进来的女子一身清凉的刺绣便衣纱裙,乌黑的长发在脑后盘了一个少女髻,以一支流苏银簪固定住,透出一身动人的轻灵气。这一切都很正常,只是让他觉得有些好笑的是,她竟然以一支丝绣团扇遮着脸,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显得有些拘谨的模样。“噗”他没忍住笑了:“李姑娘,你这是?”李流苏一阵脸红:“白公子见笑了,流苏只是为了避嫌。”“听旁人说都不曾见过你的模样,你这样,不是显得反而欲盖弥彰吗?”李流苏汗颜:“那公子找我所谓何事?”“没什么事,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男子笑容温润的让人如沐清风,他面似冠玉,眸子含笑的看着她,叫她一时忘了说出拒绝的话,这样生的如此出众的男子,她想任哪个女子,也不会狠心拒绝吧?见她低着头,男子有些调皮的扬起嘴角:“李姑娘没有拒绝我,那么我是否可以认为是默认了呢?好了,既然怕这里人多,那么我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李姑娘出去走一走呢?”和他出去走一走?那也没什么关系吧?她竟然没想拒绝他,其实她并不讨厌这个叫白锦欢的男子,因为跟他相处她觉得很舒服,不会像其他不坏好意的男人让她心生排斥。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在路边散着步了,因为是沿着古韵楼走的,后面就是横山,正值盛夏,山上葱郁翠染,一派好景色。这边的道路不是街道,所以人也不是很多,她也就没了那种怕被人认出来的紧张感了,遂放下了遮面的扇子。身边是约她出来散步的男子,李流苏偷偷用余光打量着他,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矜贵的气质,尽管他穿的很普通,但是与他对视,那双迷人的温润眸子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似乎在告诉她他不是普通的人。他到底是个什么身份的人呢?也许是察觉到了她偷偷打量自己的目光,男子含笑侧目看着她,嗓音清冽好听:“李姑娘似乎有话想对我说?”“额...我想知道白公子是什么人。”男子闻言默了一小会儿:“我是一名教书先生。”他饱读诗书,又是喝过洋墨水的人,现在偶尔在京城里的大学里任教,说是教书先生想必也不为过吧。“是吗?”她的眼中发出了羡慕的亮光:“原来白公子是个读书人呢,那一定见多识广吧!而且也一定见到过许多知名的大人物。”怪不得他是这般的温文尔雅。她不禁在心里对他的好感增加了一分。“大人物么...”他装作认真的思索的一会,然后点点头:“是啊,见过很多,也包括我身边这位呢,而我也拜访了好多次,她才肯赏我一个薄面出来见我。”听得出他在取笑她,她也忍不住掩唇一笑:“我也是大人物吗?”“你若盛开。”他说。他便来了。而她没懂,只是一直笑,看她和自己相处下来没有刚开始那么拘束了,他也温暖的笑了。想见不算恨晚,他觉得开心,至少他遇到了她,在最初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