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台子上的戏子咿咿呀呀唱着我听不懂的戏，楼下大堂里的看客们聚精会神的听着，时不时随着剧情起伏大声唏嘘大声怒骂大声叫好，氛围估计和现场听德某社差不多。
……
我琢磨着这边也不给舞台前面配几个保安，要是看客入戏太深冲上去揍人怎么办......
毕竟在我们现代，演员演个小三都能被追着骂呢......
听说没人愿意卖菜给老嬷嬷的扮演者，因为她在《圆珠格格》里的角色心黑手辣，太过深入人心。
造孽哦造孽哦……
……
陈馥给小姐剥着瓜子，一粒一粒放在小碟子，架势堪比二十四孝男友。
沙白张罗着让戏馆子备着能入眼的点心，去了快一炷香的时间，还没回来，这丫头溜到哪里闲逛去了也说不定。
华多给小姐捶着背，嘀嘀咕咕的说着白小姐的不是。
内容无非是白小姐的侍女三年前冲撞过小姐简直是狗眼看人低真是没教养啊没教养，白小姐一年前在秋宴上写诗暗讽小姐是个没有礼数的狂妄之人简直是自视甚高满口胡言真是没教养啊没教养，再到哪年哪日白小姐与小姐穿同色衣裳、哪年哪日白小姐送了所有京城小姐们香囊唯独缺了咱们小姐的……
……
小姐嘛……脸色时而青时而红……我怀疑华多再说下去小姐能用瓜子给她打成筛子。
……
而我，在等着隔壁包厢什么时候开始上演一点经典戏码。
什么穷苦孤女惨遭小官家里除了吃喝玩乐啥也不会的猪头二世祖欺凌啊。
然后我与小姐等人侠义出手啊。
穷苦孤女最终得到小姐的同情，被领回家，可我们最后却发现这人是个探子啊……
……之类的经典桥段。
……
为了不错过任何一点可以让我大显神威的细节，我上看天花板哪里可以藏刺客，下看堂子里的看客们有没有那种一看就是重点配角的不凡之人。
看了许久，连个不凡一点的蚊子都没发现，又奈何古代室内采光照明设计实在是不够发达，我眼睛发酸，所以打算歇一歇。
……
我扭头中无意间视线扫过陈馥的脸，发现这丫头看似始终在不动声色的剥瓜子，一粒一粒，节奏有序，但她的笑意此时已经从嘴角荡漾到了眼底……
到底什么那么好笑啊？
台上的戏吗？只见台上大开大合的武生拿起武器马上将要自刎，这个......好笑吗？
难道是华多的八卦好笑？
……
我还没来得及重新打起精神听华多讲话，小姐先发话了：
“你懂个球！”
！！！
小姐突然拍桌，沉重的声响正好与看客们的又一次叫好同时发出，交相辉映，好不热闹。
呀，怎么说脏话了还。
……
“小姐！”华多扑通一声跪下，磕头认错，“华多口不择言，惹小姐不高兴了，是华多的不是，华多请小姐责罚，小姐莫要生气，以免气坏了身子。”
职场生存法则之三十七——言多必失。
……
不过华多做错事情以后态度还是蛮端正的，立马就给跪下了。
所谓，主要领导不开心，那就是我的错。
……
“小姐，您最喜欢吃的玫瑰糕来了！我可是直接要小二端来了最先做好的一盘，您快尝尝。”
沙白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打破气氛，我还想看小姐是不是真的能用瓜子把人打成筛子的，沙白这么一打岔，估计小姐也没法沉浸在怒火之中了。
……
小姐看了华多一阵，最终还是放下了怒气，无奈道：“唉，算了，以后莫要再在我面前提白光和摄政王。”
看吧！我就说嘛。
又所谓，只要肯认错肯伏低，领导也会顺着台阶下。
卑微到尘埃里，有时候就开出花来了。
……
“哦？想不到这世上竟还有人听不得摄政王的名号？”
……
听墙角就听墙角，厚颜无耻的一上来就自爆，一点公共素质都没有，一点脸皮都不要，就算是个帅哥，以这种方式出场，我也是很鄙夷的……
哦对了，来人一身看起来就很贵的黑色袍子，上面纹着金丝猛兽，头束高冠，白齿红唇，笑容阴险……打扮和气质竟像是一个男版小姐。
……
正在我对此人的身份从失散多年的亲兄妹到小姐恋情故事的预备男二号中摇摆不定之时，小姐抽出佩剑飞过去和这黑袍帅哥打作一团。
哦哦哦，腾空了腾空了！
哦哦哦，原来两剑相击会引起观众耳鸣！
啊呀呀，好可惜，小姐刚刚有机会削掉对方的袖子，结果这帅哥跟个泥鳅似的！
啊呀呀，这黑袍帅哥竟然敢用剑柄敲小姐的头登徒子登徒子！别人认真打架呢他在这里调情！
啊啊啊，要打过来了要打过来了快跑啊快跑啊！
花瓶花瓶！花瓶要倒了！
……
在肾上腺素被惊吓到飙升到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现在的状况是“我领导在跟别人打架”。
换而言之，我得做点什么而不是在这里看啊！
小市民生活技能之“拉偏架”，正是这种时候应该要派上用场的独特技能。
……
但他俩这种打架方式实在是不能给我一个跑上去抱住对方双手解除对方攻击力，一边喊着“别打了别打了”，一边让他给小姐打的机会。
不能近身……不能近身……
我要是会小姐那一手石子击柱就好了，隔远也可以打丫脑袋！
要不然……试一试？
……
我去桌子上抓了两把陈馥剥好的白嫩瓜子仁，对着黑袍帅哥脚下就是一撒，他为了不踩到瓜子身形比之前慢上了许多，可是他绝对想不到下一秒就有一把瓜子对着他的脸一通乱砸。
“小姐，快打他！”我对着小姐喊。
小姐的剑头往黑袍帅哥喉头一递，“你输了。”
“耍赖！我们比的是武！”
“兵不厌诈，愿赌服输，师傅！”
小姐上嘴唇碰下嘴唇，讲话时翻起的美好弧线一瞬间带给我地狱般的冰冷体验。
师傅？
也就是说，我打了自家人？
相当于为了自己家领导得罪了安保部门的部长之类的……
这……以后不受小姐喜爱被人家徒手给拆了也没人在意可怎么办。
“行，愿赌服输......”这位黑袍帅哥师傅后退一步，满脸不忿。
同时小姐收剑入鞘，一脸阴险，我是说两人怎么有那么些相似呢。
原来都喜欢模仿电视剧反派悄悄地只动弹右嘴角勾出一抹“我很有城府，很深沉，此时我有点愉悦，但我不能露出爽朗的笑容，因为我是有黑暗面的厉害的人”的腹黑笑容。
“你这侍女倒是有意思，敢拿瓜子砸我。”就算我低着头也能感觉到有人恨不得冲过来把我头发拔光。
哦不，估计他得扇我嘴巴子扇掉我两排牙才泄愤。
我决定效仿华多的觉悟。
“小姐的师傅在上，请受小壶一拜，呃......那个，害，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咱自家人打自家人呀......”
我悄悄少了一眼这位放在我们家小区里绝对会受到大妈们追捧的邻家奶油帅哥脸，发现他此时面若冰霜……
呃……我再说点啥？
“都是小壶我有眼无珠，误以为有贼子袭击小姐，一时紧张小姐安危才出此下策......”
“那个，还，还望小姐的师傅大人不要和我这样没有见识又疯病才好的小丫头见识。”
我说完扑通往地上一跪，虽然声音没有华多响亮，可是伴随着撞到桌子磕到头膝盖底下有瓜子等一系列傻子行为，卖惨我却是实打实的胜出华多几分。
……
小姐在旁边没有吱声，大有一副“左右都是戏，不看白不看”的架势。
“哦？这就是儿时救你一命磕了脑袋的那个小丫头？我看挺机灵的啊，先是用“救主”当作挡箭牌拿我与贼人作比，接着又用自己有疯病说事让我碍于颜面不好责罚于她，哪里像是有疯病的样子？”
……
儿时磕了脑袋？
……这是什么最新的骂人的话吗？
这要是事实…这么重要的信息不应该是在穿越后立马就有人夹进自己的台词里向读者早早说明的吗？！
“都是你小时候磕坏了脑袋现在才这样的”这样的话小宏和金嫂随时都可以说啊！为什么不说！！！
再不济以此作为秘密，包裹着太守府独女暗藏杀机的童年血泪或者朝堂秘事也行啊！！！
现在像这样随随便便从一个这么晚才出场的人嘴里说出来，周围还没有任何一个人表示惊讶，到底是想要我把这个当回事还是不当回事啊！
混蛋！
……
可是，我没有发脾气的资格……
“不是的，小姐的师傅大人！我是“疯狂”的疯，不是“疯癫”的疯。是犯起病来什么也不管的那种，是很吓人的病，很惨的！”
我又抬头偷偷看了一眼黑袍·喜欢反问句·耍酷·装bility·师傅，对方也在看我，不，与其说是在看我，不如说是在瞪我。
……好凶啊。
……
“哼。”他用鼻子发出了一声表达不屑的声音，懒得再搭理我。
……
年纪轻轻的，还当人师傅呢，怎么火气这么重……
肯定不如那些德高望重德艺双馨的白胡子老爷爷呢。
搞不好就是个骗子，我呸！
小姐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丫头确实是疯狂，别说拿瓜子儿扔你，就是让她扇摄政王......巴掌她也是敢的。”
说到“摄政王”三个字，小姐停顿了一下，脸色立马由白转红再转为粉红。
我觉得有可能是害羞也有可能是气的也有可能是开心的，凭我这样的情商一时半会儿……不太琢磨得透。
……
“好了，不说这些了，您答应我的东西呢？”小姐伸手放在黑袍骗子面前，往前走了几步，挡住了依然跪在地上的我的视线。
趁此大好机会，我赶紧把膝盖下面的瓜子抠出来弹开，然后把裙子塞进膝盖下，准备跪得舒服一点。
“您确定有效？”
“保证有效，半包可保半年。”
“檤儿感谢师傅相助，此份恩情定当没齿难忘！”
檤儿？小姐叫檤儿吗？
等我忙完手里的“拯救膝盖工程”，准备聚精会神认真听这师徒俩到底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的时候……
一抬头，只看见黑色衣角留下的残影，而包厢里再无此人……
我感觉自己脑门突然热热的……
“小壶，你的额头怎么又破了？”沙白大声喊道。
额头？额头怎么了？
我伸手抚上自己的额头，一枚胖乎乎香喷喷的瓜子仁掉了下来，紧接着就是喷射状的我的血瞬时间糊满了所见之处。
……
妈妈，这回，我是真的要死了。
那个变态，用瓜子仁糊我脑袋，糊出了满地血……
……
这回我的脑浆子怕是都快喷出来了吧？
死了死了，也不知道死了能不能回去吃到妈妈的辣子鸡……
辣子鸡……真好吃啊……
越想越远间......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眼前已经黑了。
“惹谁不好，偏偏惹到了那个老变态......”
小姐的声音回荡在我的耳旁。
“这回倒是没哭，直接晕过去了......也多亏了小壶，我才那么顺利取得了......”
取得了……
取得了什么？
你说清楚一点啊！
……
嘛的，估计我的脑门是真的与这师徒俩命格相冲，从小撞到大，撞成穿越容器体质，撞成每隔两日放血一次......
带着怨气，我的意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涣散了。
......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太阳公公又完成了一次和月亮老儿的交班。
也就是说......我tmd又错过了两顿饭！！！淦！！！
血亏啊血亏啊，为了工作屡次负伤失血，什么褒奖都没有还没有饭吃！
人家献血也能抽奖换个一百块手机话费充值卡吧！
古代真是没人权啊！！！
我要回家！
我要找妈妈！
我要吃辣子鸡！
“小壶，你终于醒了？太好了，还晕吗？小姐嘱咐我等你醒了带你去找蔡叔领鸡汤喝。”沙白玉盘似的小圆脸在我面前一晃一晃的。
我看这她的脸，寻思着才十多岁就给自己挤出了鱼尾纹这小姑娘是有多爱笑啊......
“鸡汤？不晕了不晕了，我们走吧，快快快。”
嗯？谁刚刚说要回家的？估计是沙白吧。
......
“小壶，呼呼~听说你今天可是立了大功啊！呼呼~好姑娘，受伤都不怕，呼呼~为小姐挺身而出，阿黄听了都惭愧哩！呼呼~”
蔡叔端着鸡汤，呼啊呼的往里吹气，估计是准备让汤不那么烫。
呃......是很体贴，但是可得注意千万别把口水吹进汤里......
“没有没有。侠义精神你我他，文明安全靠大家。”
我眼巴巴的看着蔡叔吹鸡汤的嘴，他估计以为我是心急想喝，给我挤了一个“别急，我还没吹够”的笑容。
“老蔡啊，换你年轻的时候敢对着千面玉君叫板吗？”翔叔手拿一本书，眉飞色舞看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我们聊天。
“我哪敢呀，光是打架我都打不赢，更可况这位擅长的还不止打架......”
蔡叔一脸神秘，左右看看，低声道：“这位还会暗杀、蛊术、医术、兵法、易容、点穴......我要是惹怒了他，只怕是小命难保哦！”
蔡叔也是一个练家子，在太守府咱们老爷夫人小姐桌子上的肉，都是精确到可以用尺子量的等大小。
听小宏说年轻的小蔡有一次与人发生冲突，回家拿了八九把功能各式的刀，半夜闯进别人院子里，不久之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了。
第二天，那家见院子里的家禽家畜全部不翼而飞，而地上也没有半点血迹，就认定是被偷了准备报官。
谁知道一打开门就见到外表依然栩栩如生的小动物们排列整齐放在自己门前，还有一筐干干净净不沾半点血迹的各类骨头用框子装着端正放好在一旁。
对方立马就放弃了报官的想法，几个月没敢出门。
从此，在江湖上，住在西街小巷的厨子老蔡他儿子——小蔡，就升级成了蔡哥。
蔡哥带着一帮江湖义士走南闯北，见义勇为，顺路还学习了各地的特色菜肴。
因着一手出神入化的刀功，江湖人都尊称蔡叔一句“画骨刀大侠”。
小有名气的蔡叔同时发展厨子主业和大侠副业，最后来到京城，名噪一时。
后来可能是因为太守府福利待遇和宣传都做得很好，于是蔡叔心甘情愿丢下副业进了府里，从此专门负责荤菜的制作。
一做就做了三十余年，当年的蔡哥就再次升级成了蔡叔。
……
曾经威名远扬的画骨刀蔡大侠看着话本子里闯荡江湖行侠仗义的人物们，也不免有些怀念自己的年少时光吧。
估计这话本子写得是有些精彩，让我有了些兴趣。
……
“千面玉君是谁？话本子里的人物吗？很厉害吗？还擅长什么？”
“什么？”翔叔把话本子往灶台上一搁，“你居然不知道谁是千面玉君？”
“当然，我又没看过你说的那本......”
“切，原来是不知道对方的底细所以敢出手呛声，我还以为是偏向虎山行呢。”
……
“你们的意思是......小姐她师傅是千面玉君？”
啊呸，我还百变玉女呢！
“是啊，杀人不见血的千面玉君。”
“真的假的？”
所有人点头，“当然是真的。”
……
杀......杀人不见血......
......妈妈，快来接我回家吧，我不想喝鸡汤了，我想念满街都是无武功正常人的21世纪。
……
第五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