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这话实在是有失公允啊老爷！妾身们哪敢说小姐的不是……只是她那丫鬟，实在是……”
你想说实在是一言难尽对不对？
其实，我本人也觉得很一言难尽啊……
上班上得好好的，突然来了个天天想着在公司里出奇制胜但是却一次次贻笑大方的同事。
坏了规矩，扰了秩序，给他人增添了工作量，还让公司品牌名气受损……
偏偏领导还没有辞退她。
她母亲也是咱公司的老员工……
人设很鲜明了。
就是个没能力，脑子有病，还整天作妖的关系户！
谁能喜欢她呢？
……
所以嘛，咱乖一点，按规矩办事。
迟早，也就不那么讨人厌了。
……吧？
……
几日前我和沙白陪同小姐来老爷院子里遇上的那位花枝招展的夫人，此时双肩舒展地扭捏着走到老爷面前就是要给跪下去。
那腰线，那神态，《妖人装》杂志没有机会拍到这样的妖精当封面可真是可惜啊……
……
虽然行为是在示弱，气势却写满了自信。
其他夫人们看见小姐均是眼神有些闪躲。
大家都很怕咱们领导呢！
原来咱们领导在这太守府深受宠爱、为虎作伥、为所欲为是真的啊……
而这位夫人嘛……面对这样的小恶魔丝毫不露怯，也确实跟旁人有些许不同。
……
老爷看着自己的美小妾，是那么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的娇弱，哪舍得让她就这样跪下去，反射性地就准备抬手相扶……
“咳”，小姐干咳一声。
老爷看到小姐的眼神后，也跟着干咳一声。
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变换了一个刁钻的角度，最后落在自己的另一只手上，尴尬地搓了一搓……
……
怕是那位夫人也未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半蹲着愣了好久才真的跪下。
小姐满意的抿了一下嘴，揶揄的看着妖精夫人的脸。
……
“我的丫鬟……实在是如何？”
“老爷，小姐的这个丫鬟实在是在这后院里不断的生事，妾身和其他妹妹们，实在是因为后院有个不稳定的丫头而不安得很啊。”
“这么说……你对我的侍女倒是关注得很呀。”
“小姐怎的如此说话？小姐这侍女的疯癫事迹数不胜数，在这太守府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那你的意思是，我爹爹作为太守府的一家之主，竟是连这些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事情都不知道喽？”
“这又是何意？老爷他肯定是知道的啊……”
小姐的嘴角突然勾起。
来了来了，又是那个奸计得逞的模样。
……
“哼，我爹爹都没说半句不合适，你们这群人！”小姐指着地上的蛇妖夫人，手指又顺势滑到其余夫人的方向。
“你们这群人，在背后质疑老爷、质疑于我……”
小姐目光变得冰冷，手指又滑向众多跪着的丫鬟：“置喙我的丫头、藐视我的丫头！”
最后那只刚刚还被小姐捧过的杯子再一次被拿起。
“这太守府，竟是兴盛着目无尊卑之风！视老爷的决定为笑话，在背后嘲笑议论、蔑视着、无视着老爷！”
“你们！好大的胆子啊！”
杯子腾空，快速坠落，化做满地的碎片。
……
小姐要是在21世纪修逻辑学这门课，肯定是满分啊！
欺负我的丫鬟就是欺负我！
欺负我的丫鬟就是欺负我爹！
找茬找得理直气壮。
逻辑还严丝密缝！
不知不觉间，我的后背都挺直了呢！
……
而且，府里除了老爷，大家都唤领导一声“小姐”，包括应该能算是长辈的夫人们……领导这食物链够顶端的啊！
所以你们这些人，打狗……哦不，欺负人也得看看清楚领导啊！
这不，被收拾了吧。
……
“老爷，您明鉴啊，妾身……妾身们实在是没有这个意思啊。”
“就是，小姐这是指鹿为马啊！”
“老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
一众夫人再也没法冷静地站在那里，慌慌张张的跑到老爷面前跪了一片。
……
跪，乃古代人表达心情的最常用方式。
地位低的跪地位高的，地位高的跪地位更高的……
跪到权力的顶端那人，那人也还要跪天跪地。
冤冤相跪何时了？
由此，我们可以猜测，古代人到了晚年风湿骨痛会很泛滥！
……
“好了！吵什么吵！”老爷喝到，随后他抬手摸了摸自己鼻下的胡子，一双老狐狸眼骨碌碌乱转，也不知道转眼睛是不是真的会有助于思考……
……
而小姐，抒发完自己的情绪脸色后又恢复寻常云淡风轻的样子，退了一步背手站在房梁投下的阴影中，一幅“再无我事”的模样。
老爷他转了半天眼珠子，没转出答案，改成了原地徘徊。
总之是要“转”才能想事情。
是个人都看出来，这事实在是不好办。
……
我在想若我是老爷我要如何处理这个场面。
疼爱的女儿VS喜爱的妾室们；
一个疯丫头VS全府的丫鬟们；
自己的颜面VS全府的不尊重；
……
一旦选择了维护疯丫头和小姐，那就要责罚整个院子的夫人和丫鬟们；
可一旦维护夫人和丫头们，小姐也不是好惹的……况且小姐还把“对老爷不尊重”推到了最显眼的聚光灯下。
这该如何抉择？
……
“小壶呐～”老爷柔声喊到，脸上的褶子泛起了假装自己很温和很慈祥而特有的拧巴。
“在！”
“来来来，上来说话～”老爷寻了片刻才看清楚我在哪里，然后朝我招了招手。
我爬起来踉踉跄跄的走到队伍最前面去。
老爷又招了招手。
我磨磨唧唧走到郝管家的旁边。
老爷还是继续招了招手。
我走到他跟前，也就是蛇精夫人的旁边，膝盖一弯准备再跪下说话，老爷却扶了个稳当，让我站着。
这又是哪出？
不会是打算拿我开刀吧？
……
“小壶呐～许久不见你这丫头了～呵呵呵～”
明明前几天才见的……
他作势仔细上下打量了我一圈，“哟～怎么这么瘦哇？在咱们太守府过得还行吗？有没有吃好喝好呀？大家有没有照顾好你呀？”
大领导式慰问，考察员工的生存环境，作的是“公司哪里不好我肯定让他们改进”的势，行的是“料你也不敢说半句不好”的实。
……
这荡秋千般的四个问句问得我发懵，我只能朝咱领导投去请求指导的目光。
小姐之前怒骂摔杯的，顺着她的情绪我是不是该演一出“窦娥冤”才能画龙点睛？
可她回给我一个微笑，浅浅的，含义不明。
……
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
不管了，我照“领导问候的常规处理方案”来。
“呵、呵、呵，”先干笑三声缓解紧张的情绪，“谢老爷关心，小壶我吃好睡好，在太守府过得很开心，那个，小姐，还有小宏、小兰、华多、沙白、陈……陈馥都对我十分的好，十分的关心照顾……”
老爷听到回答一脸欣慰，满意地看了看我局促不安捏着衣角的手。
我察觉到他的目光，立马撒手，生怕他说我不识礼数，随便找个理由要把我赶出府，永绝后患之类的。
我感觉冷汗打湿了我的鬓角。
随便找个理由开除员工在现代都不是什么难事，在古代恐怕更容易吧。
……
我紧张的眼神再次伸向小姐，她还是用微笑答我。
是不是她也不爽我很久了？
这次正好借这个机会，既欺负了夫人和丫鬟们，又能打着为我伸张正义的旗号让老爷厌烦我，把我扫地出门……
我着实心焦如焚，想从周围的环境中多摄取一点信息来打消我的疑惑和不安。
而大部分人跪在地上埋着脸，看不出个什么。
唯一跪着也挺着骄傲后背的蛇精夫人，皱着眉头，回了我一个“看什么看，没礼貌的丫头”的眼刀……
嗯……
我是不是无论如何都该坚定的跪下求饶才比较好？
可是……《圆环传》里跪下求饶的角色大部分都还是被拖出去斩了。
……
我到底该怎么做？
……
“小壶最近身体还好吗？我看你现在挺精神的嘛，头还有没有痛症？”
“如果哪里不舒服了，要跟檤儿说，跟我说，不要自己憋着，你要知道，我们都是很关心你的～”
呃……
最后还是要拿我的“疯病”说事吗……
“没有没有没有，好得很好得很，现在既不疼也不疯了。”
老爷像是被我的话给逗开心了，抓起我的手拍了拍，“甚好甚好～”
老爷撒开我的手，转身去寻了小姐，也是牵起手来拍了拍：“当年……若不是小壶你有胆谋救下落马的檤儿，摔伤了头，恐怕老夫这独女也是非死即残……”
……
空气大概凝结了好几秒，然后众人爆发了一阵马蜂窝式的议论。
是了是了，要不是被拎出来了，我也想找小宏小兰议论一下。
这个信息太刺激了，连我这个当事人兼受益人都始料未及。
这么好一大张免死金牌，怎么现在才露出金光？！
看样子，大家都没想到疯丫头居然是小姐的救命恩人……
只是为何都没人知道，沙白、华多从小和领导一起长大，不会连这些都不知道吧。
我想起华多和沙白偶尔欲言又止的神色，其实是不好多说或者不敢说？
……
“老夫为官三十载，你母亲就在这太守府里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了三十载，你母女二人实在是为我这太守府奉献了太多……我太守府也绝对不会是不懂知恩图报之地。”
老爷提高了音量，环顾四周，确保每个人都听清楚此间含义。
每个人都神色复杂，估计内心五味杂陈。
……
只有两人脸上不那么难堪。
一是郝管家，二是一直不吭不响的金嫂。
想必郝管家从未对“小壶们”有过半丝鄙夷的情绪，此时心中光明磊落，反而比稍前要放松。
看来郝管家保守着秘密，看着那么多人犯傻，憋得也是辛苦。
此时老爷自己说了出来，郝管家日后也可以省了许多麻烦事，毕竟再也没有人会说“小壶”的是非了吧。
……
而金嫂……
对着老爷遥遥磕了个头，眼中拭满了泪水。
……
我有些动容，心里也有些柔软的地方被扎得疼了起来。
金嫂她这些年来，心里肯定十分难过吧。
女儿的身体装着别人的灵魂，一次一次的忘记她是谁和她又是她的谁。
而她什么也做不了。
……
老爷又拍了拍我的头，叹了一口气，“夫人们和丫鬟们进府都比较晚，不知当年始末，老夫……又害怕檤儿伤心，下令不准再提此事。”
“正所谓……不知者无罪，小壶你定然也不是那种记恨于他人的心胸狭隘之人，是吧？”
“是是是，不记恨不记恨，都是应该的，都是应该的。”
……你都这么说了谁敢记恨。
……
“甚好甚好～”老爷的狐狸脸笑得使人浑身不适。
“哎呀，这忙活一大清早了，老夫还未用膳，檤儿～”
“爹爹～”
“咱们让厨房把早膳抬来，这边就散了吧。”
……
“老爷～妾身房中备好了您最爱吃的炙蛤蜊。啊，还有小姐爱吃的银耳粥……”
大清早吃蛤蜊……也不怕火重……
……
蛇精夫人跪在地上也不耽误扭三扭，再次接触到我的眼神后竟是回以一笑：“小壶姑娘喜欢吃什么？我这就让人去做。”
老爷闻言笑逐言开，十分满意这位夫人的懂事。
你们看看，见风使舵才是居家旅行工作必备之良品。
……
“檤儿～咱父女俩多年没有一起用过早膳了。今日可不许再耍性子推脱了。”
“女儿今日正好想银耳粥想得紧，那可是正好了。”小姐也严严实实戴上了“合家欢”的面具，嬉笑着上来搂住了老爷的手臂。
这对狐狸父女，某种程度上，很强悍。
“小壶，还不跟上？”小姐飘了一个眼神示意我。
我只能抬步跟上。
……
话说……
他们是不是忘记了一点什么事情？
……
咱今天不是要抓小偷吗？
这事就掀篇了？
……
“各位暂时先在此处候着，我已着人去搜察各位的房间。若是没有找到赃物，各位要在此处配合金嫂搜身了。”
我们踏出院子后，身后的郝管家这样高声说。
“郝管家，一旦捉到，五十大板，扭送官府。”
老爷像是突然想起来这门子事情一样，回头补充吩咐了一句。
五十大板……
扭送官府……
我感觉我的屁股已经开始隐隐作痛，而我的简历也再不干净……
……
我……是不是还是要凉凉？
……
第十二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