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仙桃根村二千多里的西南边陲。
云雾缭绕,松声阵阵。
一座百丈高的山峰直指天际,上半部一分为二,古木参天,祥云奇石,茫茫海天,碧波万顷。东、西两侧山顶各建有规模宏大的殿阁,一条天河银汉桥横亘东西,将两座大殿连接起来。东侧大殿名为观澜殿,殿前有丹池,碧水荡漾,珍禽嬉戏。
殿内后方有一个二尺高的朱漆方台,上有一张蟠龙座椅,背后是缕空雕龙屏风,座椅前一个五十余岁的青衫老者负手而立,丰姿清秀,貌相希奇,宽袍大袖,有飘然出世之表。此刻他神色凝重,伸出右手抚摸着座前一面由天蚕丝和金丝线织成的令旗,这面令旗用天篆字体间隔写着“钧天”、“苍天”、“变天”、“玄天”、“幽天”、“颢天”、“朱天”、“炎天”、“阳天”等九天字样,中间有一个金黄色的圆圈,以金漆粉写着一个“令”字,显得十分尊崇贵气。
良久,青衫老者沉声道:“仲举,你的河图玄功进展如何?”
高台下左侧伫立着一男一女,男的年约二十七八岁,剑眉星目,乃青衫老者的得意弟子韩仲举。女的年约二十一二岁,兰芷慧心,容色绝美,身形曲线玲珑,宛如含苞的花蕾,幽香绽放,乃青衫老者的女儿范萱。
韩仲举弯身行礼,道:“回禀师尊,弟子日夜勤练不缀,应该已经练到了第五层。”语气间颇有些沾沾自喜。
“让为师看一下你的河图玄印。”
“遵命!”韩仲举潜运真气于右掌掌心,掌心似有物体在蠕动,一个蓝色图案随着真气流转缓缓升起,这个图案由闪着蓝光的圆点构成,上下左右和中间的点数均不同:一、六点居下,二、七点居上,三、八点居左,四、九点居右,五、十点居中,构成一幅神奇的对称图案。韩仲举面色渐渐涨红,显是正在全力驱动真气。图案最右侧的九个蓝点自下而上慢慢变成红色,到了第五个蓝点变成红色后,无论他再如何运气,第六个蓝点却始终不能变成红色。
“将神元收了吧。”青衫老者语气沉稳温和,却带有一股令人难以抗拒的威严。
“呼!”韩仲举依言先呼出一口浊气,再吸气回收,那个蓝色的图案倏地收回掌心之中。
青衫老者道:“明年六月是九天部族二十年一大试的日子,朱天部能不能在未来的二十年继续保住九天令旗看此一役,为师寄重望于你身上,冀你在比试中一举夺魁。你六岁入我门下,至十二岁丹田始生发河图神元,再经十五年的培育,将河图玄功练到第五层,殊难可贵,但切不能掉以轻心,须戒骄戒躁,继续苦练,若能在比试前提升到第六层功力,则夺魁成数十之八九。”
韩仲举抱拳道:“师尊请放心,徒弟必不辱师命,纵是粉身碎骨,亦要确保九天令旗不旁落。”
青衫老者目光中带着嘉许的神色,道:“你有此等信心,为师就放心了。”转而对那女子道:“萱儿,你的洛书玄功领悟得如何?”
范萱吐了吐舌头,道:“爹,我比师兄差一点,练到了第四层。”
青衫老者哼了一声,道:“天资不比仲举差,但练功进展总是慢半拍,别以为是我范长廷的女儿就可以偷懒,不努力修炼,送你进玄天冰宫中面壁,静心培育神元。”
上古华夏,黄帝部落与蚩尤部落争夺统治权,在逐鹿发生了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战。战争初期,黄帝部落被蚩尤部落打得节节败退,困于太山之下,蚩尤施展妖术,致使山内三天三夜云雾冥冥,令黄帝部落不见天日,军心惶惶。万般无奈之下,黄帝求助于九天神明,终被西王母感召,遂命九天玄女下凡帮助黄帝。九天玄女传给龙马负图上的玄妙神功,黄帝部落如愿以偿打败蚩尤部落,夺得了华夏统治权,为感恩九天玄女,黄帝将辖下部落分成钧天、苍天、变天、玄天、幽天、颢天、朱天、炎天、阳天等九天部族,各部族设宗主、护法,代表正义、正气、正道,自大禹之后,各部修炼河图、洛书神功,乃玄功界中的名门正派。
蚩尤部落落荒而逃后,不甘落败,蛰伏于酆都山,酆都山在北方癸地,山高二千六百里,周回三百里,山上有六宫,分别纣绝阴天宫、泰杀谅事宗天宫、明晨耐犯武城天宫、恬照罪气天宫、宗灵七非天宫、敢司连宛屡天宫,代表杀戮、阴暗、魔道,六天魔宫无时不刻寻求东山再起,雄霸中土,乃玄功界中的妖魔鬼怪。
千百年来,正道、魔道历经无数次战争,互有胜败,但均不能彻底消灭对方,渐渐形成了对峙阵势,度过了难得的三十年平静时世。
在正道、魔道之外,又有行事乖张、我行我素、独来独往的奇人异士,他们既不屑与正道为伍,又与魔道互看不顺,代表诡秘、桀骜、邪道,乃玄功界中的旁门左道。
九天各部之主内称族长,外称宗主。青衫老者正是朱天部族长、宗主,九天部族的扛鼎人物范长廷。他的武功在九天部中出类拔萃,执掌九天令旗,位高权重。
范萱娇嗔道:“玄天冰宫冰寒刺骨,孩儿不进!爹非要逼我,女儿就向娘亲投诉。况且有爹在,天下有谁敢欺负我?参加比试有师兄出马,何必急于逼我提升功力。”
玄天冰宫实是一个深入地下的冰洞,四季如寒冬,洞的四壁刻画着至高无上的内功心法《太玄经》,修行者入到冰宫内,一切杂念会自然得到摒弃,静心修炼,对功力提升有着极大的好处,乃朱天部族的最高禁地。非范长廷亲自授意,擅入者格杀勿论。范萱却嫌洞内练功辛累,一直不肯入宫修炼。而且在她心底还有一个小算盘,她与师兄韩仲举青梅竹马,素知这个师兄自小好强,极其注重面子,从小就像大哥哥一样呵护着她,若在修炼上超过师兄,二人的关系必会产生微小的变化,这是她所不愿见到的。
范长廷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他年到中旬时才得此一女,妻子自是十分疼爱骄纵。以女儿的天资,若肯进入玄天冰宫修炼,功力本可以至少提升到第五层,但她一直自恃有母亲做靠山,不肯吃苦,令他苦恼不已。
范萱道:“师兄修练河图玄功,我却修练洛书玄功,为何爹一直不许我们同时修练河图、洛书两种玄功?二者之间有何关联,”
范长廷呵呵一笑,眼光投向台下右侧一个垂手而立的黑衫老者,道:“葛护法,女娃儿不知天高地厚,想一个人同时修练两种神功,你给他们讲一讲两种神功的源流。”
黑衫老者名叫葛半农,乃朱天部四大护法之首。他十七岁开始追随范长廷,四十载间随着主人出生入死,经历无数风波险恶,是范长廷的左臂右膀,最为信任之人。他一直立于阶下,主人不叫他说话,绝不插口一字半言。
葛半农作了一揖,道:“远古之时,创世神伏羲氏在黄河降伏龙马,龙马的背部有白毛卷成的圆点,非常有规律,谓之龙马负图,伏羲领悟后传下河图天书,天书看似简单,实质蕴含了农事、天文、地理、武学等各方面的深奥知识;到了大禹时期,洛河一带泛滥成灾,大禹决定疏导积水,当河水快要流干时,从湖底浮出一个巨大的神龟。大禹的部属见状,想要拔剑杀死神龟,被大禹拦下。为答谢大禹相救之恩,神龟后来将背上驮着的一块发光的玉版献给大禹,此为洛书之来历。河图、洛书均蕴含着武学方面的至理,震古烁今,天下武功虽然纷繁复杂,流派万千,但均离不开河图、洛书的范畴,只是各个武学宗匠对河图洛书的理解不同而衍生出各种流派而已。”
范长廷道:“河图、洛书虽然只各有一张看似简单的图案,但实际内中蕴含了天下至理,体系浩大繁复,修炼玄功者,穷一生之精力倘若能参透其中十分之一,都已能跻身超一流高手行列。两者虽为两种不同体系的神功,但源理相通,相互相承,河图为体,主常主静;洛书为用,主变主动。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生生不息,变化无穷,如果一个人功力不足,强行同时修炼两种神功,反生阻障并伤及元神之体。主修一种,另一种为辅才是正道,二者融会贯通,谈何容易?!”
范萱面上微微一红,撇嘴道:“我只是想了解二者的不同,又不是说自己想同时修炼两种神功。”
范长廷道:“九天部族中,男性主修河图玄功,女性主修洛书玄功。一个人莫说同时练两种,仅是练其中一种,穷一生精力练到第七层者当世寥寥可数,练到第八层者不出十人,在九大部宗主中,亦仅有六至七人练到第八层,练到第九层者屈指可数,而同时将河图、洛书玄功练到第九层的,据说近百年来唯有九天部族中的不世出高人南宫青云前辈一人。但近十多年来,南宫青云前辈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归于哪座仙山,各部无人得窥其风采。”
范萱道:“既然九天部都修炼河图洛书,为何部族之间每隔二十年要进行一次比试?”上一次九天部比试,她尚在襁褓之中,对此一无所知。
葛半农看着范长廷,范长廷示意他解释,于是道:“九天部族均是黄帝的嫡传后人,同根同源,为了应对外患入侵,约定以九天令旗指挥和协调各部族的行动。于九族子民而言,代掌九天令旗是一个至高无上的荣誉。千百年来,为了联络各个部族的情谊,避免河图洛书玄功的传承出现青黄不接现象,九部族的先辈们约定,每二十年各派出一名四十岁以下的青壮年弟子代表本部族参加比试,夺魁者所属的部族可代持九天令旗二十年,若逢外侵战事,其他八部均须听候九天令旗的统一调遣。先祖庇佑,朱天部族的两任族长先后在两届比试中夺魁,得以代持九天令旗四十载。”
范长廷道:“数千年来,一个部族代掌一甲子令旗的情况据说只出现过六次,朱天部能否开创历史就看明年六月的比试。”
韩仲举血脉贲张,高高昂起头颅,道:“弟子一定不辱师命,将九天令旗继续保留在朱天部族内,延续一甲子的辉煌!”
九天各部中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凡代表本部族出战并夺魁的高手,大都会成为下一任的部族宗主。青壮一代的高手无不将之视为出人头地的绝佳机会。轮换代掌九天令旗的比试制度,确实保证了各部族中的年轻高手日以继夜、废寝忘食地修炼,这也是九天部长盛不衰并抗衡六天宫的主要因素。
范长廷道了声好:“男子汉就是要有这种舍我其谁的傲气和志气,按照先祖的遗训,为避免强者恒强,弱者恒弱,一个部族代管九天令旗最多不能超过一甲子,如果仲举在这一届夺魁,则下一届比试,朱天部族将不能再派弟子出战,由其他八个部族代表决出高低并代掌九天令旗,希望你不负全族之厚望,圆本族一甲子代持九天令旗的夙愿!”
韩仲举高声道:“全力以赴,代掌令旗一甲子!”
范长廷向葛半农道:“本令主让你全面掌握各部的备战情况,了解得如何?”
葛半农躬身道:“令主吩咐之事,属下一刻不敢忘记。据派出的眼线回报,在九天部族的青壮年弟子中,共有三人武功练到了第五层,分别是本部的仲举和苍天部的李亦寒、玄天部的谭君扬,尤其李亦寒的落日孤烟剑据说已练到出神入化之境界,当是仲举的最强对手,但他为人飞扬跋扈,易致心浮气躁,功力不及仲举精纯。属下窃以为:只要仲举守住门户,久战当胜。”
范长廷默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