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出教室时，在楼梯拐角处，又遇到了路梓莹。
她背着手站在楼梯口，看到他后，立刻迎着他走过来。
“学长。”
“路梓莹？”
王明亮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不好意思直接走开，顿了顿，问道：
“昨天你不要紧吧？”
他下意识地问出了这个问题。在他看来，有话说总比什么也不说要好；如果什么都不说，会有些尴尬。当然，前提是要找对话题。
“没事，只是有点呛着了。”
细看之下，她的脸色还略微有些苍白，但说话的语调和音量都还算正常。
他点点头，道：
“我去外面透透气。”
路梓莹眨了眨眼，“我也想透气。”
王明亮点头，然后走到了三楼的走廊上，站在一处侧开着的窗户前，呼吸着窗外吹来的新鲜空气。
不知怎的，他感觉到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
那种不安，让他身体的某个部位感觉不舒服，或许是胃部，又或许是头部，他感觉有点气闷，迫不及待地想要新鲜空气。
因为这种隐隐的不安，他一直保持着沉默。
“学长，你很喜欢看书吗？”
他转过头，“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知道，学长以前加入过文学社嘛。”路梓莹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低声道。
“嗯，挺喜欢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想要说话的欲望，于是轻轻道：
“我妈妈的单位和图书馆离得很近，小时候她没时间照顾我，就会把我放到图书馆的阅览室里，下班的时候再去接我。
有那么几年的时间，我基本上一直都在书架之间度过，因为很无聊，所以就看书来打发时间。不管看得懂还是看不懂，反正就一直看下去。”
路梓莹点点头。
“到了后面，读书就成为了一种习惯，一直到现在，我每个星期都要固定一段时间，用来读书。如果很长时间不看书，反倒有些不习惯。”
“原来是这样，学长真厉害。”她赞叹道。
“没什么厉害的，我的成长环境就是这样。”
他用平淡的语气说道，心里却浮现出一个很早之前就读过的说法：
每个人的一生，都早早地在童年时期就确定了方向。
俗话说，性格决定命运，而性格，就是在童年时期养成的。
他读过一些心理学的教材，知道自己在小时候，父亲工作忙，给予的关心很少，而母亲的陪伴时间又过长，导致他的性格偏于内向，总是喜欢沉浸在书中，又不太善于和其他人打交道。
久而久之，他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想到这里，他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我一直都比较喜欢日岛作家的书，喜欢他们那种平淡的文风。”路梓莹低声道，“我最喜欢的，是一位日岛作家的作品，名叫《雪之下》，讲述的是一位浪人，在雪之国度里流浪的故事。”
“哦？这本书我也读过。”王明亮说，“雪下面是什么呢？是肮脏的路面，还是洁白的雪花？我也很喜欢这本书。”
“真的吗？”路梓莹笑道，“那看来我和学长还是有共同话题的。”
王明亮沉默了下，看了眼手表，“快上课了，我要回教室了。”
“嗯，学长再见。”
“再见。”
他摆摆手，向着教室走回去。
刚走到教室门口，迎面一个女生就急匆匆地跑出来，差点撞在他身上。
幸亏王明亮眼疾手快，伸手一扶，才没让女孩跌倒。
“徐琳？”他诧异道。
她抬起头，手里紧攥着手机，一脸焦急，脸蛋也因为急切显出一片殷红。
“我……我妈妈好像出事了。”
徐琳看到王明亮后，眼睛眨了眨，眼泪就要落下来。
张博士出事了？
他顿时明白了之前那种不舒服的感觉的由来。
这时徐琳推开王明亮，就要向着教室外跑去。
“等等。”
王明亮一把拉住她，“我陪你一起去。”
两人急匆匆地跑出教学楼。
在路上，他匆匆问：
“究竟发生了什么？”
徐琳把手机塞给他。
显示屏上有一条短信：
“琳琳，当你看到这条短信，或许我已经不在了。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你都要记住，妈妈把最珍贵的东西留给了你，你要去过自己想过的人生。
妈妈爱你。”
发信人是“妈妈”。
王明亮眉头紧皱，看着这条像是临别遗言一般的短信，不禁回想起昨天见到见到张博士的情形。
她说要去验证一个想法，不知道会不会和这件事有关，又或者，和异常生物也有联系？
种种想法在他脑海里飘过，但碍于保密守则，他又不能将这些话说出来，于是只好将疑惑和不安埋在心底，跟着徐琳跑出学校。
“你打算怎么做？”
没有理会保安的叫喊，王明亮跟着徐琳一路跑出学校门口，在她家附近的巷子口停了下来。
“我，我打给了爸爸。他应该会过来。”
徐琳焦急地原地转圈，像是一把不停转动的圆规。
王明亮沉默地看着她，不知道自己在这种时刻该说什么，只能默默陪伴着她，等待。
街上一辆辆汽车飞驰而过，洒下汽笛声，每一声都像是锐利的呼叫，令人心烦意乱。
没过多久，一个穿着褐色西服外套的中年男人急匆匆地将黑色小轿车停在巷子口。
他的脸是瘦长的，敞开的外套扣错了扣子，领子也是歪的，满脸焦急。
“爸爸！”
徐琳猛地扑过去，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别急，别急。”男人呓语般说着，用手轻轻拍着徐琳的背，“我已经报警了，他们说已经开始了调查，让我们等着。”
“妈妈，妈妈她……”
徐琳抬起头，满眼晶莹。
“我给她打过电话，但是打不通。问过保护局，他们说她出去执行任务，现在的位置也无法确定。”徐琳的父亲喃喃道。
“那也要找啊！他们找不到，我们也要找！她从来不会开这样的玩笑，她还从来没有这样说过话。”徐琳抹了把眼泪，大声说道，音量高到路过的路人都投来惊诧的目光。
这时，徐琳父亲仿佛才意识到旁边还有人，转向王明亮，问道：
“这位是？”
“哦，这是王明亮，我的同桌，我跟您提过的。”徐琳红着眼眶道。
“明亮啊，你怎么也来了……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你还是回去上课吧。”徐琳父亲叹气道。
“不，徐琳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王明亮摇摇头，问道：
“叔叔，徐琳，你们是否知道，阿姨平时经常去的地方？或者是可能有线索的地方？”
“平时常去的地方？”
徐琳喃喃道，突然眼神一亮，“对了，她曾经说过，这周放假要带我去郊区那边的游乐场……”她的声音又微弱下来。
“对了，你的手机能不能借我用下。”
“给你。”
徐琳再次递过来手机。
王明亮思索了几秒，输入孔心的电话号码，上次见面，孔心特意把自己的号码发给了他。
他没有陆生的电话，但陆生说过，找不到他的时候，可以去找联络员孔心。
“滴——”
“滴——滴——”
等待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时间像是被冻结了一般。
徐琳的父亲也在焦急地拨打电话，徐琳则是不断在原地踱步，满脸无力的表情。
“喂。”
一个熟悉的女声传出来。
电话通了。
“是我。五号。”王明亮压低声音说，“张博士那边，出什么事了？”
孔心沉默了几秒，“你等一下，我让陆博士和你说，你现在用的是谁的手机？”
“徐琳的。”
“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阵尖锐的鸣笛声，还有非常嘈杂的说话声，以及有人走动的脚步声。
过了一会儿，陆生的声音传出来：
“你和徐琳在一起？”
“是的，我……”
“那你带他们过来吧，不，别了，还是我来说吧。”陆生似乎犹豫了一下。
“博士，发生了什么事？那个短信，是什么情况？”他快速问道。
“……”陆生沉默了几秒，简短道：“张博士遇到了意外，现在处于失踪状态，我们通过大范围的搜索，确定了她可能出现的位置，在靠近天断山东段的东山路。”
“那……”
“滴滴——”
王明亮还想问什么，陆生已经挂断了电话。
路边的车声依旧嘈杂，王明亮也有些心烦意乱。
他原本以为，短信只是一个玩笑，情况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糟糕，笑语嫣然、言谈温柔冷静的张博士，一定还活着。
她对异常生物的研究，是那样的虔诚，几乎达到了信仰的地步。
像这样一位为了追求理想和真理而连家庭都顾不上的学者，居然也会出现意外？
“他们说有线索了，让我们去东山路！”
徐琳父亲放下电话，突然高声道。
陆生的速度果然很快。显然，他直接通知了徐琳的父亲。
“我们走！”
三人没有多说话，王明亮和徐琳迅速上车，坐在后排，徐琳的父亲迅速钻进驾驶位，发动了汽车。
黑色轿车的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接着快速向东山路的方向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