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矜裳睁开眼睛，又闭上，再次睁开。
郑临明还在凝视她。
“——好吧，我信了。”偷偷掐了自己好几次也没醒，说明这并不是一场梦，赵矜裳只好认命。
一只燕子从房梁俯冲而下，快要落到赵矜裳脸上时被郑临明打落在地，化成个黑发黑眸的少年，朝赵矜裳张开双臂：“小兔子醒啦？我是燕三，你记得我吧？”
“宫里的那个星官！”赵矜裳被眼前的大变活人吓得一激灵，本能向后缩去，“就是你说我克夫的！”
燕三咳嗽两声指向郑临明，光速推卸责任：“是他指使我的。”
“宇文粤狂妄蠢钝，并非良配。”还没等赵矜裳问责，郑临明就主动承认道，“再者，人妖殊途，你呆在王府里不是长久之计。”
赵矜裳睁大眼睛：“所以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那肖侧妃的病又是怎么回事？”
“那是她自己作死，可怪不到我们头上哦。”燕三赶紧解释，“她跟蜈蚣私会，被吸干了精气，郑临明是被叫过去救人的！”
“蜈蚣是如何吸人精气的？”赵矜裳想到什么，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莫不是通过······颠鸾倒凤？”
郑临明咳嗽一声，算是肯定了她文雅的猜测。
也就是说，肖侧妃这头被宇文粤千娇万宠，转头就把人给绿了？王爷爱得很是卑微嘛。
“我刚刚才知道，原来你对那个王爷的痴情都是装出来的。”燕三说道，“之前看你为宇文粤执迷不悔的样子，还真以为你眼睛瞎了呢。唉，就为了个百草丹，你至于吗？”
赵矜裳陷入沉思：这帮人如此了解百草丹，想必已经调查过自己了。可是一个小小的宰相之女，有什么可被妖惦记的呢？
见赵矜裳不说话，燕三接着道：“要解毒的话，郑临明就在这里，哪还需要什么百草丹呀！他的毒液既能杀人也能救人，效果是百草丹的一千倍不止！”
“你怎么不早说？！”听到这里赵矜裳忽然抬起头，声音似乎都气得发颤，“害得我在王府卧薪尝胆这么久——”
说到一半，她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燕三嫌弃地皱眉：“噫，这小兔子怎么晕得如此频繁，不会真中了什么毒吧？”
拨开赵矜裳的袖子，郑临明将两根手指搭在脉搏上，淡淡瞟了眼燕三：“或许你少说点话，她就不会被你气到了。”
大魔王此刻心情不好，燕三识趣地化作原形飞出窗外。
片刻后，郑临明拂过赵矜裳的肩头，原先散布在此处的蛇鳞状痕迹顿时消失不见。
“我做的标记应该不会让你晕过去才对。”他又搭上赵矜裳的脉搏，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难道，你是装的？”
完蛋，被他看出来了！
危险的气息还在耳畔徘徊，赵矜裳不知如何是好，干脆继续装晕。然而惊慌之下不自觉微微颤动的睫毛背叛了她，郑临明轻抚着她紧闭的双眼，语气温和地问道：“你很怕我？”
废话啊！赵矜裳在他掌下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小声回答：“有、有那么一点。”
浓密如羽的睫毛在郑临明手心刮了一下，他连忙挪开手掌。
“我不喜欢吃兔子，真的。”一条蛇说这话没什么信服力，所以郑临明转移了话题：“恕我冒昧，不过你没病没灾的，要百草丹做什么？”
赵矜裳如实相告，“我从小就身中一种奇毒，肩膀上有一大片墨绿色的斑点。据郎中说，这片斑点蔓延到心口之时，就是我绝命之日，没有解药的话，我就活不长了。”
“怎么会？那是我给你的蛇鳞纹印，对你没有任何危害！”
“什么纹印？”赵矜裳瞪大眼睛，这片斑点很久以前就出现了，可是她对郑临明却没有半点印象，“你为什么要给我纹印？！”
郑临明解释道：“这是一种标记。”
标记是妖族对彼此的约定方式，被标记的妖可以免除一切伤害，也方便两只妖长时间分别后的辨认。不同物种的标记表现形式不同，比如眼镜蛇一族的标记就是独有的蛇鳞纹印。
这在妖界是基础常识，然而赵矜裳对此毫无概念。
听了郑临明耐心的解释后，她只从中提取到一个关键点：“这标记在我八岁就有了，所以你那时候就想保护我？为什么？”听起来好变态啊！
“你记不记得，那年你救起过一条蛇？”
看着郑临明暗沉的双眸，赵矜裳这才恍惚回忆起来，自己的确曾经见过这样一双墨色瞳孔——在一条蛇的眼睛里。
那年宰相跟随皇上狩猎，回来时带了一整箱蛇，交给厨房吩咐让做蛇汤。那时赵矜裳的娘亲刚刚离世，小矜裳总感觉很孤单，于是偷偷把一条蛇从厨房拿出来，准备当宠物养着。
“我把那条蛇关在自己做的笼子里，没想到它第二天就跑了。”回忆半晌，赵矜裳认真反思：“嗯，应该把笼子做得更加严实一点的。”
郑临明笑道：“小时候都敢抓蛇当宠物养，现在反倒如此胆怯了？”
“没办法，经受了生活的毒打。”其实两次晕倒都是装的，就是为了博取同情，好让神医帮忙解毒——这句赵矜裳忍住了没说。
郑临明接着说道：“我刚才已经消除了标记。从今往后，你都跟在我身边，我不会让别人伤害到你的，这标记也就没用了。”
“我跟在你身边······干嘛？”赵矜裳眨着眼睛，疑惑又无辜地看他：“你治病救人，可我什么也不会做啊。”
“谁说我是治病救人的？”
“你不是神医吗？”赵矜裳不确定地想，难道神医身份也是伪造的？
“这就说来话长了。”
原来，近些年不少妖族混入人间，导致不断有妖攻击人类。此类事件被报告给仙界，多管闲事的仙人们想要出手整治，被郑临明等妖拦下：妖族的事情，妖族自己管，外人不必插手。
仙界也不想打破两界和平，于是同意妖族自查自纠，条件是在三年之内查清所有恶妖伤人事件，肃清所有恶妖头目；五年之内全面推行《妖族人间律》，违反律法的妖族不允许踏入人间。
“所以，这个‘妖族自查自纠小组’应运而生——别看我，名字是燕三起的。”郑临明每次念到小组名字时都想打死那只燕子，“目前的成员包括我、燕三、一只金毛犬、一只山雀，还有一只猴子。”
这事听起来很有意义，可惜赵矜裳胸无大志，并不想把维护妖族和平作为己任。她开始拼命找借口：“那个，听起来你们都是很厉害的妖啊！但我最多算个半妖，进这个‘妖族自查自纠小组’恐怕不够格······”
“你的妖气很精纯，不是半妖。”郑临明的语气十分笃定。“如果我判断没错的话，你是只纯种的白毛长耳兔。”
纯种？可是宰相明明是个人类······
赵矜裳愣神片刻，随后高兴地一拍手：“太好了！原来是我娘亲绿了爹爹！”
“这，有什么可高兴的吗？”郑临明不太能理解，转念一想，这或许在人类社会是常见之事，毕竟人类没有妖族忠贞不渝的观念。
想到这里，他对人类的鄙夷又加深了一层。
赵矜裳解释道：“我爹三妻四妾，娘亲却只有他一个夫君，我一直为她抱不平来着。”
“嗯，的确不太公平。”郑临明坐回床边，直视着她的眼睛，“但妖族的规矩是一夫一妻制的，你放心。”
“······哦。”不知道有什么可放心的，但既然眼镜蛇大人这样说了，那赵矜裳也只能乖乖地应和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