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安自是不懂自己被这般看轻，她笑着福了一礼，带着侍女瑶花转身离去。
看着主仆二人越走越远，周边的几道气息也随之远去，洛衡差人收殓了白裘下那七零八落的......碎尸。
确实是碎尸，五马分尸的残骸，入眼的触目惊心的。
周围的人无不在心里感叹，刚刚离开的李长安和她的小侍女，到底哪里来的勇气大半夜上这乱葬岗。
洛衡眼神依旧凉凉的，没什么动容，只见他不知从哪拿出来一个小巧而又精致的翠玉罐子，并将那罐子递给沈离。
“收敛好淮南王夫妇的遗骸，其他人就地掩埋，立无字碑。”
说完他便打马离开。
云苏闻言纳闷：“陛下怎么突然就热心肠了？”
洛衡在战场上的手起刀落，以及铲除世家时的杀伐果断，无不彰显这他的铁血。如今收敛他国王爷的尸首已经令云苏意外了，更别说还安葬那些仆从。
颜岚馨颦了颦眉没有说话，沈离看着手中的翠玉罐说：“如今天下难有赤胆忠心之人，这些人誓死追随淮南王，倒也令人敬佩。”
淮南王谋反的罪名在越国审判成立后，淮南王府一众家眷甚至连洒扫的下人，都为淮南王府喊冤，并且自愿放弃三司会审后对他们充军的审判，愿受五马分尸之刑以表淮南王府忠心，此举令举国上下动容。
各地纷纷上表，跪求再次彻查。
这也是为什么越帝如此忌讳淮南王府，甚至以痛心为由，不许再提淮南王府。
毕竟，得民心者的天下。
淮南王对越帝来说，真的是心腹大患。
是以即使作为对手，沈离也是很欣赏越帝李成炜的杀伐果断。
淮南王不除，越帝这皇位是真的不稳啊！
不过......就是这明月郡主凉薄到连淮南王府的下人都不如吗？她还真是一个令人疑惑的存在，沈离这般想着。
差人就地掩埋了尸骨，沈离等人也骑马离开，留下乱葬岗上呼呼的夜风。
李长安带着瑶花往天恒城走，她们对天恒城附近都极为熟悉，一路都是挑着小道就近抄路，是以倒是没和奔袭在官道上的洛衡等人再次遇到。
主仆二人走得慢慢悠悠的，像闲人散步一样悠哉，在这夜里让人觉得尤为诡异。
城外有不少小村小镇，她们绕经一个小庄时，起夜的妇人睡眼惺忪，她看见两个穿着白裙子的姑娘打远处而来，吓得尖叫离去。
主仆两人面面相觑，接着笑出了声。
“郡主，那大婶连发簪的跑丢了呢！”瑶花一边笑着一边捡起地上的发簪。
李长安伸手接过那个木质发簪，打眼瞧了一下。
“这就是一根小木头，哪里称得上是什么簪子。”李长安笑着说道，语气里有些嘲讽，接着又把簪子递给瑶花。
瑶花接过簪子看了看，的确是，这不过是根小木头上头雕了一朵小花罢了，想想郡主的首饰里最简单的发簪都比这贵重千万，瑶花同样叹气。
她犹豫了一下，正思考着如何处理这小木簪子，便听到自家郡主说了一句：“扔了吧。”
瑶花顿了顿，之后便将那簪子随手扔弃在路旁。
主仆二人继续往前走，仍旧是一副春游的模样，而许是因为看自家主子有些过分的安静，瑶花便开始与李长安搭话。
“郡主怎能把王爷和王妃的......怎能把王爷和王妃交给陌生人？”她言语犹豫，但又隐藏不住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
李长安将手背在身后走着：“最糟糕也不过是再次被曝尸荒野，有什么区别呢？”
比起瑶花不敢吐出“遗体”二字，李长安倒是显得洒脱很多。
人死如灯灭，很多事情是她控制不了的。
若是可以控制，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了。
瑶花闻言又要掉泪，李长安只得停下来安抚她。
“好啦，莫要再哭了。等待会儿回了宫，你顶着个大桃子眼可是极为不吉利的，宫里那些人又有的说了。”李长安伸手给瑶花擦掉眼泪。
瑶花依旧控制不住的泪流满面：“郡主，王爷和王妃真的谋反了吗？”
“嗯，他们谋反了。”李长安笑笑的说。
“怎么可能......”
“圣上下的旨，抄的家，分的尸，哪里有的错？”
李长安像是公堂上的判官一般，没有一丝偏袒的样子。
瑶花哪里能信，她再次反驳：“真的不可能的郡主，王爷和王妃......”
“瑶花莫要再糊涂，圣上说我父王反了，那就是反了。皇宫与王府之间......就像我和那根木头簪子一样，我说它是根木头，它就是根木头，你懂吗？”
她如同汪洋一样的眸子清亮无比，笃定的语气让瑶花都不敢再出一言，虽然瑶花心下觉得自家郡主真是好生奇怪，但也不敢多言。
瑶花自小伴在李长安身边，她是知道自家主子有多么的受宠，不仅在王府里说一不二，连在皇宫也是人人捧着的主儿；在这越国里，除了高位的那些人，几乎是没有人敢对其不尊不敬。
所以哪怕主子有时候很是平易近人，她也不敢放肆。
不过此番，她看着自家主子毫不伤心的样子，心里有些惶惶。
连父母过世都未曾掉一滴眼泪，这样的郡主，真的是以前她认识的那个郡主吗？
或者，郡主一直就是这样的？
瑶花听不懂郡主的话，但不敢再想。
李长安这头见瑶花还在思索，出言说道：“赶紧走了，天亮前要回到青荷殿。”
青荷殿是李长安在皇宫城内的寝宫，是宠爱她的孝端太后为她辟出的一处宫殿，因着殿前有一处池塘种满了荷花，故此得名。
说起来，她一半的童年都是在青荷殿度过的。
如今淮南王府被抄家，她更是要长居那里了。
“郡主，我们这样私自出宫真的没关系吗？”说到回宫，瑶花提出了自己的顾虑。
“你以为宫门的守将真的没看到我们溜出来？小傻子，他们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李长安敲了敲瑶花的额头，笑眯眯的，好似刚刚认真的那个人不是她。
瑶花伸手抚额，嘟着嘴说道：“那我们下次还可以这样出来吗？”接着她又想到了什么，说道：“还是算了吧，这样太不安全了。郡主我们早些回去吧，免得天亮了被人看见，天恒城里也是很多登徒浪子的。”
“你放心吧，登徒子这会儿都在温柔乡里，也不会大早上起来调戏良家妇女的。”
只不过确实不要被人瞧见了就是，不然那些言官又要罗里吧嗦的参她了。
她也是搞不懂，怎么就那么多人希望她这个郡主一起落马，真是令人无语啊。
“那也还是赶紧回去的好，万一碰到什么流浪汉啊劫匪啥的，也是很危险的。”瑶花打断了李长安的叹息，拽着李长安往前走。
自家君主这般好颜色，还是小心为上，瑶花这样想。
而李长安听到这话后，但笑不语，顺从的被瑶花拉着往城里的方向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