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江湖?
庄子有曰: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或许正是如此。江湖是灵动的,江湖是自由的,江湖是三千世界,江湖是刹那芳华。自古以来,多少江湖儿女奔流涌动,在水流肆意之中写意出无数惊艳的诗篇,令江湖中世世代代的少年少女敬仰相望,争相传唱。
哪位少年少女不向往自由?哪位少年少女不向往江湖?
他们向往着江湖的爱恨情仇,向往着江湖的悲欢离合,向往着江湖的侠骨柔情,向往着江湖的妙趣横生。因为他们能在江湖中寻到最珍贵的秘宝,也能在江湖中见识最奇妙的景象,更能在江湖中遇见最有意思的路人。江湖,有着无限的魔力,满足了他们想象中的一切可能。
有欢笑、有悲愤、有醋意、有矫情的地方,就是江湖!
有鲜血、有泪水、有美酒、有佳肴的地方,就是江湖!
只要是有人存在的地方,就是江湖!
正是在这江湖之中,自古流传着有关于四大神族的传说故事。
东有翔云青龙,居于琅琊古国,隐于山林之间,恃财傲世,不落争端,世人遍寻常仅得一隅,无人能知其全貌。
西有啸天白虎,居于古都长安,建于高台之上,以世传内家功法为世人所知,但能荣登高台、与月共舞者,始终尔尔。
南有御风朱雀,居于朱崖之洲,安于尘世之外,环绕于激流暗礁之间,得名于独门奇异之术,世人纵有万般武艺,仍难以至也。
北有伏地玄武,居于幽州重镇,立于要冲之间,世代无畏生死,牢守边疆皇土,铁骑声声踏破,拒外敌于千里之外。
这四大神族始建于何时,有何种关联,在历次朝代更替中扮演着何种角色,当今已无人知晓。而在野史外传中记载的有关四大神族的故事与传说,却有说书先生所说不完的版本。
这原本是四个由常人所建立的家族,正因其长年隐于江湖之中,尽显神秘莫测、神奇怪异之本能,这四个家族逐渐被神话,渐渐被言语抹上了一层浓重的仙气幻色,也被江湖人士代代相传为四大神族。
久而久之,四大神族早已成为神话传说,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而在这四大神族之外,当今仍有三大江湖组织被人们所熟知。若论当今江湖地位,其未必会低于四大神族;若论其在江湖之中引发的口口相传,却早已深入人心。
其一,剑神山庄。居于会稽山阴之地,汇聚中原武林剑术之精华,以传授剑术为己任,上门习剑者络绎不绝,有弟子、门徒千余人。山庄内藏有古剑谱百余篇,名剑百余把,其中无上圣剑十之有三,无上名剑廿之有九。山庄庄主冠有“剑神”称号,持有无上圣剑之首“血轩辕”,习有上古剑宗秘传剑法“轩辕归一”,早已步入当今武林之顶峰。甚至另有江湖传言,从未面见人世的某上古神剑亦暗藏在庄内某处。
其二,天墉阁。居于西域于阗古国,由中原最为著名、手艺最为精湛的工匠组建而成,广为吸纳西域各国秘传工艺,以精炼矿石、锻造器具为业,是丝绸古道上无可比拟的技艺明珠。阁主技艺出神入化,秘制玲珑宝匣六个,可收纳贵重物件无数,除拥有者本人外无人能够破解。为避免技艺流失或被外人所窃,阁主深居简出,从未收受弟子学徒,仅仅接纳工匠入驻,并雇佣数百昆仑奴守卫秘阁。这令天墉阁早已成为西域大漠之中,商贾和武林豪门最为云集的场所之一。
其三,如意书院。居于洛阳天子脚下,建筑占地千亩有余,是江湖中文人墨客集散、交友、论道、传教的最大处所。院内设有琴、棋、书、画四大分院,藏有乐谱、棋谱、古籍、古画不计其数,除个别孤本、珍本由院内秘密收藏外,其余在登记入册后,均可随意赏阅。四大分院中,当以棋院最为有名,因其收藏有“破棋局者得天下”的“如意棋局”古谱,上门破局者络绎,但众人至、众人归,终究无人能成。
只道是这如意书院,在十年前的某个夜晚,忽然消失了。
准确而言,消失的并非天子脚下、占地千亩的书院,而是书院院长及眷属三十七人。
世人常有神秘失踪者,江湖人称神隐。神隐者一般江湖资历浅薄,结交友人稀少,失踪不见多日,却鲜有人关心过问。神隐者或是江湖中庸庸碌碌的无为者,或是江湖底层艰难度日的穷苦者,又或是杀人越货仇家遍布的舐血者,虽然鲜有过问,但究其失踪的缘由,经验老道的江湖人士仍能猜得一二。
但是这如意书院不同。如意书院超脱于武林之外,不过问江湖事故,神隐本不会轻易找上门来!如意书院建于皇城之内,文人墨客无人不知,神隐本不该轻易找上门来!而一夜之间三十七人失踪神隐,更是前无古人,闻所未闻,令人毛骨悚然!
一夜过后,如意书院三十七个活人,就像人间蒸发一般,全部消失地无影无踪。没有塌上就寝的痕迹,没有房内彳亍的足迹,哪怕是枕边残留的一根发丝,都没有留下。
翌日清晨,最先发现异常的是长年服侍院长千金的女仆玉萍。因为院长千金近日微恙,必须在清晨服药一贴,故而玉萍早早来到闺房送药。当她发现院长千金并不在塌上休息,早已失踪不见的时候,她惊慌失措跨门而出。慌乱之间,她打翻了盛药的药碗,又被某个物件绊倒在地上,不由得惊声尖叫起来。
尖叫声惊动了清晨的宁静,片刻间,陆续有仆人、门客从房内探出身来,朦胧着眼,探寻所为何事。但是他们猛然发现,早已没有一位书院人士能为他们解答。平日里相谈甚欢的院长长子,平日里美艳令人侧目的长子夫人,平日里盛气凌人的院长次子,以及所有与书院密切相关的人,全都消失不见了。
玉萍最先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找着专门服侍院长和院长夫人的管家书福,赶紧去敲老爷的房门。但此时的老爷肯定不会应声。他们急急忙忙破门而入,定睛一看,却是一张空空荡荡的卧榻,以及塌上放置的一枚金如意。
玉萍拿起如意,恍若觉得上面刻着些工整的文字,但她没有时间细看。如意?如意棋谱?人都不在了,那珍贵的如意棋谱是否还在?玉萍的脑中首先想到的,只有这些。
她和书福相向而视,但他们却无能为力,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如意棋谱放在何处。知道如意棋谱存放地点的,只有院长一人而已。
但作为管家,书福却知道供公开赏阅的其他古谱物件放在哪里。藏书阁!他赶紧从腰间掏出用铁环相串的大把钥匙,颤巍巍地寻到藏书阁的那一把,踉跄了一下,艰难地迈出了脚步。
此时的如意书院已是异常混乱,喧闹声、叫喊声、哭泣声、咒骂声不绝于耳,有些门客高声建议向官府报案,也有些居心叵测的门客乘机偷盗起院内的文玩器具。由于此任院长坚持以文会友、不问江湖,从未雇佣侍卫守护书院,此时院内的混乱根本无人管控,逐渐趋向失控的边缘。
而来到藏书阁门前的书福,发现了自己的愚蠢,露出一丝苦笑。原来,费尽心思找寻到的钥匙根本没有作用,藏书阁的门就在他的眼前大大方方地敞开着。书福赶紧扶门而入,在适应黑暗环境所带来的那阵眩晕感后,眼前的景象压断了他心中最后一根紧绷的神经。
藏书阁,如意书院的藏书阁,已经再也无法称之为藏书阁了。
因为藏书阁内根本没有书。
如意书院所藏乐谱三千八百六十二篇、所藏棋谱五千零三百七十三册、所藏古籍一万六千二百四十八卷、所藏古画六千一百八十九轴,和其他收藏的珍贵文玩器物一同,全部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
原来如意书院神隐的,不仅仅是院长眷属三十七人,还有所有可供公开赏阅的珍品物件。这就仿佛书院的历史记忆,在一瞬之间被江湖全部忘却。
据史料记载,而后,天子遣执金吾率军探查如意书院,并未发现任何失踪人员和物件的去向痕迹。院长房内的金如意交由执金吾保管,天子命其彻查来源,日后若有其他相关蛛丝马迹,可不作汇报自行探查。如意书院封闭,禁卫军日夜把手,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如意书院就此神隐,文人墨客鸟兽散去。
如今,十年已过,世人逐渐将如意书院遗忘。
但是,总有人要将历史留住,总有人无法相忘于江湖!
“素儿,你要记住,你就是那位如意书院院长的女儿。”
雨婆婆将她亲手编制的竹蜻蜓交与我手上,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