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7号周五晴美好的周末在向我们招手
结束了一天苦逼的学校生涯后，某校312寝室又到了群魔乱舞的狂欢时间了。
“老三，老三，你在干什么！！！你是法师！！不是刺客啊！！！”老大赵浩轩怒吼道。
我一边听老大赵浩轩和老三张顺在哪里口吐莲花，一边ADC疯狂输出，因为我打算等打完王者后直接抽老三一顿，毕竟他实在是太菜了。
三个小时后，已经是晚上12点了。在接受了我跟老大的蹂躏之后，老三保证他下次听我们指挥，不过这已经是他保证的第1642次了。
“今晚你们谁讲故事啊？”老大坐在床上，背靠着墙，右腿搭在了床头的护栏上，懒洋洋地说道。
这时老三说：“平常大家都说我讲的故事没啥意思，今晚我给大家讲一个有些烧脑的，保证让你们知道自己的智商是多么的有限。”
我不乐意了：“老三，快讲吧，别说那些没用的废话了。”
老三没理我，接着说：“我今天讲的故事是从一个帖子里看到的，写帖子的人用的是第一人称，我也就直接用第一人称了啊。这个故事的名字叫做多出来的那一个人，故事发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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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生在政法学院，说起来也算是著名的桃色丑闻。说有一天夜里，女生宿舍楼熄灯后，有俩男生打起来了，后来又窜出来十几个男生劝架，各种撕扯，慢慢演变成打群架，书桌都砸坏了。事情宣扬出来之后，政法的女生就变得很抢手。
出了这样的事，学校的心理咨询室肯定要介入。因为原来也有过先例，学校给一个男生处分，男生接受不了，差点轻生。后来咨询室必定会在学校给出处罚的同时给相关人员做心理疏导。
前几年我已经不在学校了，所以这事还是听几个学弟跟我八卦的。当时数学系的学生会主席和我算熟，他是有名的“理性碎嘴”。这男人一扯起闲篇来，比女人还厉害，重要的是主席还会一边讲，一边给你分析这件事的合理性，再扯的事都能让你觉得很有道理。
主席说，这个事他知道，但是在他看来不能算是个桃色丑闻，而是很恐怖的事件。我追问他真实情况是怎么样的？他说，真实情况并非是俩男生打架，而是一男一女打架，最后也不是打群架那么简单，而是差点出了人命。
主席的说法是，那天晚上夜里两点多，女生楼里突然有人打架，摔东西，砸椅子，总之打得挺热乎。主席的一个哥们当时也在那非法留宿。本来他以为是有人在看A片，后来越听越不对，那尖叫声太逼真了，还有人喊救命。
他本来不想出去，要是被舍管发现了，对谁都不好。但是他女朋友很害怕，一直催他出去看看。同屋的姐们也怂恿他，说她们都不介意他留宿了，关键时刻还不顶上，更待何时？
那哥们一琢磨也对，要是这一次给人家留下怂货的印象以后就不好发展了。他提上裤子，出门张望，一看，十几个男生的脑袋都探出门来看情况，有的还是熟人。大家都有点尴尬，有种父子俩在窑子里碰见的感觉。
人一多，胆子就壮了。大伙寻着声音找到一间宿舍，有几个女生穿着睡衣哭哭啼啼地站在楼道里拍门。这时候，那间屋里面很安静，什么声也没有。一个男生就问那几个站在外面的女生出什么事了？要不要帮忙？女生刚要回答，宿舍门就开了，大伙一看顿时被吓住了。屋里一张双层床翻倒在地上，满地都是木头的碎片，应该是桌子被砸烂了。
领头的男生问那几个女生到底是什么情况？一个女生就伸手一指。大家顺着手指的方向看，不禁倒抽一口冷气——翻倒的床底下压住了一个人，只露出两只脚丫子。
大伙儿一窝蜂似地冲进去，搬床的搬床，拽人的拽人。一拽才知道，床根本没有压实，人应该死不了。
有人上前试了试鼻息，没事儿，还喘气呢。
这时候有个女生小声说：“别停……床下还有呢。”
嘿，早说呀！哥儿几个接着拽！
这回是女的，两个，没压在床下，就是躺在床板下面了。把她们拽出来一看，都睁着眼呢，有一个明显是吓过头了，瞪着眼睛不说话，有一个一直捂着脸哭。
主席八卦得很有条有理，我听明白了，但是看不到一点“恐怖事件”的影子。我打趣说：“兄弟你小时候是不是看蓝精灵吓哭过？我们正常人不会觉得那玩意恐怖的，你多虑了。”
主席说我嘴太贱，他问我：“难道你就不想知道那屋里发生什么了吗？”
我想了想，还真有了好奇心，便厚下脸皮问道：“发生了什么呀？”
主席说，他也不知道。
我差点把桌子给掀了。主席说，急也没用，这事儿应该我们咨询室最清楚，后来所有的相关人员都被“关怀”了一遍，学校警务处都得向咨询室打探情况呢。我明白主席是想通过我打探第一手资料，我就光嘿嘿笑，不表态。果然主席沉不住气了，他问我难道不觉得学校处理这事的态度很奇怪吗？按说这种事影响是很恶劣的，咱们学校不可能不严打，但是到现在了，也没有给任何人处分，这明显不合逻辑啊！
我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但是心中也觉得这事奇怪。无巧不成书，隔天我走进咨询室，老师正和小耿讨论这事呢。
老师见我来了，倒是也不好轰我走，但是明显兴趣缺缺。真是一代新人换旧人啊。
我赔着笑脸，坐在两人中间，问他们聊什么呢？能不能给我听听？
老师说：“去去去，真跟单田芳的评书里说的似的，你哪儿都能掺和。”
没想到小耿先打了圆场，说老师有点事请他帮忙想想，其实就是学校里的事，我肯定都听说了。老师见也没有什么可瞒的，就大概解释了一下。说最近这个事件学校领导很重视，影响很坏，必定是要重罚的。
涉事的几个学生有情绪波动，咨询室主动出击，找到几个当事人做心理干预，但是现在却出了点难题。事情的经过，几个人各执一词，不知道谁说的是真实情况，弄得学校连该罚谁，怎么罚都无法决定。现在调查事件的任务居然从学生处压到了咨询室头上了。
我听完点点头，小耿腼腆地说，今天正巧来看老师，就被抓壮丁了。他原来是学数学的，还研究过一点逻辑学，老师也是病急乱投医，非让他帮忙分析案情。
老师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惊喜地拉着我说：“本啊，我刚想起来你不是老看侦探小说吗？我记得你论文写得也挺有逻辑的，快快，咱们一起分析分析！”
小耿坐在一边，看着我们一老一小拉拉扯扯，跟那儿笑。
我一瞅小耿乖宝宝那样，就有点不寒而栗。真有点搞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他不告诉我，我顶多觉得这人有点娘，但是现在却完全不同了。然后，我想起来小孔说他在耍我的话，我真的头一次非常想相信他的话。
之后，老师又为我介绍了一下现在掌握的情况。和主席说得差不多。事情的起因是那个宿舍的女生A，总是偷偷带男朋友留宿。同屋的姑娘很反感，但是又磨不开面子说她。偶尔旁敲侧击一下，A也总是不当回事。
而她们宿舍有一个女生B从小就有梦游症，成年后逐渐不再犯了。出事那天晚上，B的梦游症突然发作，在夜里起身，掐住了A男友的脖子。众人大声呼救，但是B的力气出奇得大，根本挣脱不开。所以发生了之后的一幕。
想到这，我突然觉得事情有点疑点。B的力气得多大啊？我当时脑补了一下一个弱女子双手把一个大老爷们提在半空中的画面，打了一个哆嗦。
老师说，她刚才说的这个版本，是自称有梦游症的B女生说的。当初校方先听取了她的叙述，所以坊间传的都是这个。如果事实如此，那么B就没有任何责任，而A女生和A男友会受到一定的处罚，但是看在A男友受伤的份上，不会给最严重的处分。但是后来同屋的其他女生、A女生、A女生的男友都各执一词，事情就扑朔迷离了。
小耿说，他跟老师整理了一下几个当事人的说法，列了个高度概括的单子。说着从桌上拿起一张破纸递给我，我接过来看了看，居然没看明白。
单子上是这么写的：
B的证词：我在梦游。我掐A男友。
四个女生的证词：B没有梦游。不是我们掐A的男友。B也没有掐A男友。
这里四个女生指的是被关在门外的那四个女生。
A的证词：男友自己掐住了自己。
A男友的证词：有别人掐我的脖子。不是A掐的。
看完单子，我觉得一阵头晕，不由自主的骂了一句脏话。
老师到不介意，说还是给我讲讲具体情况吧，光看这单子还看不懂。老师说咨询室分别和几个当事人聊过。B的证词本来是最容易被理解的。弗洛伊德认为，梦游是本我爆发的行动。
平常的时候，身体都是由自我控制的，本我在自我的管束下积攒了很多的能量。然后在睡梦中，自我的管束能力会下降，而本我的庞大能量突然爆发，这个时候“自我”就管不住了，只好交出身体的控制权。所以人在梦游的时候通常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
B的证词恰巧印证了老弗的理论。因为A女生不顾其他人生活的不便，长期带男友留宿，怨念积攒得太多，在那一晚上梦游的状况下B就突然爆发，在理论上这个观点是说得通的。大家也都先入为主地认定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
但是后来同寝室的几个女生证明，B那天晚上根本就没有梦游，而是她们和B商量好，要她装成梦游的样子吓一吓A和她的男朋友。她们并没有计划掐住A男友的脖子，B应该是清醒的，也不可能去掐呀，因为A男友很强壮的。
咨询室翻回去询问了B，但是B就是认准了自己梦游，并且就是自己行凶的。
为了查明真相，咨询室又询问A和A的男友，没想到连这两个人彼此的说法都是大相径庭。
A居然说，是她的男朋友自己掐了自己的脖子。因为她偷听到了其他几个女生要恶作剧的事情，她让她的男朋友趁机反吓一下这几个室友。没有人掐他，是他自己反手掐自己，她距离最近，看得很清楚。
A男友却说，当时看到B走过来，但是还有一段距离，他刚想吓唬她一下，就被掐住了脖子，他也不知道是谁掐的，更加不可能是自己掐自己掐到窒息啊。而距离他最近的是A，但是A就更没有理由去掐他的。
我听完老师的叙述，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赶紧让老师打住。我说我怎么觉得这里面没一个人有实话呀？
小耿插嘴说，或者他们说的都是实话。
说完又用那种让人毛毛的笑容看着我。
我们三个人分析了一上午，最终还是有点成效的。
我认同B的证词最为可疑。
结合四方不同的证词，只有B的证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如果认定她当时处于梦游的状态，那么她将是完全无辜的受害人，同时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A和A的男友的身上。
其他的人，不管是处于事件外围的四个同屋女生，还是A和A的男友，他们的证词，对于洗白自己并没有多少的帮助。特别是四女和A的证词，前者平白无故把自己也出卖了，坦白了她们四个人策划了这场后果严重的恶作剧，说不定校方也会处罚她们的；
而后者则完全胳膊肘向外拐，不仅包庇真正的掐人者，还把自己的男朋友塑造成自己掐自己脖子的精神病。这从逻辑上说也是说不通的。
这个时候老师拍案而起，觉得我分析得特有道理。她说，对对对，热力学有一个墒增定律，这个定律可厉害了，不光解释了物理问题，还解释了很多社会学和心理学的问题。人嘛，都是要趋利避害的，都为自己好，这种自发的为自己好的现象，都可以称作为“墒增现象”；谁要是老跟自己过不去啊，那就成了“墒减”了。
这个时候我打断她，问她说的是中国话吗？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啊？
老师不好意思，说她丈夫和闺女都是学物理的，自己也就随口带出来了。
我就说：“好嘛，吓我一跳。总之啊，即使证词有所出入的话，也不应该编出对自己有害无利的口供，所以这从侧面证明了除了B以外，其他人的话可信度会更高一些。”
我们又聊了一会，老师看看表说，行了，到饭点了，不过没法带我们两个吃饭，因为中午有一个老干部的饭局，她嘱咐我带小耿去吃饭，
老师急匆匆地公款吃喝去了，我就领着小耿往学校外面走。他就问我不是去食堂吗？我说，得了，怎么能够带他去吃食堂呢？要吃也得改天去城里吃正宗的。小耿说如果我不饿的话，可以先在校园里走一走，他听说我们学校秋天的落叶很美，想要去看一看。我就带他去了，但是中秋的时候天还热着，没有落叶飘满地的景色啊。
然后我们两个就去了离学校最近的一个家常菜馆，结果巧遇老师说的那个老干部聚会，我也没去打招呼，径直地拉这着小耿在角落坐下。我抬头看了一眼，学校荣誉照片墙上的老学究，差不多好像都来了。
小耿突然说：这就是墒增定律。很残酷，但是绝对现实。
我没说话，示意他继续。
他说，在一个“绝热”，也就是在一个完全孤立封闭的系统内，事物有变得越来越混乱的趋势。人体的老化，就是体内的细胞变得越来越无序的过程。人死后，腐烂，变成尘埃，热量完全消失，就完成了墒增的过程。
我一边往嘴里塞宫保鸡丁，一边问：“合着我家老是特别乱，根本就不是因为我懒，而是根据‘墒增定律’，屋子本身就有越变越乱的趋势，是这么回事吗？”
小耿突然哈哈大笑，说的确是这么回事。
我夸他，说他解决了一个困扰我多年的问题，以后要再有人说我家里乱，我就有理论武器支撑了。
我和小耿愉快地结束了午餐，我总怕他吃着吃着突然告诉我他不是小耿了。也许是我多虑了吧。
临走的时候，小耿问我是不是真的觉得是B在说谎？
我问他是什么意见。他还是那句话：也许所有人说的都是实话。
我说：“这怎么可能？这些人的证词互相矛盾，不可能都成立啊！”
小耿问我有没有注意到，起码四个女生和A男友的证词是不相违背的。
我回忆了一下，的确是这样。四个女生说，不是B掐的，也不是她们掐的；A男友说，不是自己掐的，也不是A掐的。这两方的说辞倒是不冲突，但是由此得出的结论才更是荒唐——把所有人都排除了，根本就没人掐！
小耿说，在给出的条件看似互相矛盾的情况下，我们得先找出表面上合理的，然后由此向下推导。目前看来，四女和A男友的证词是相融洽的，可以做为突破口。
我抓抓头发，说：“可是这两方证词把屋里的所有人都排除了，没有别人了！所以这证词不可能是真的呀！”
小耿突然眼睛一亮，说我这句话非常关键。
我不明白。
他说，等待更多的证据吧。
我觉得他刚才那个眼神肯定是想到了什么，让他给我点提示，他果然又露出那副欠抽的笑容。他说如果我学过数学的话还行，但是现在肯定是和我讲不明白的。
过了一段时间，我已经把这件事情给忘了。但是老师的女儿小孔又突然打电话来，一上来就嚷嚷，说出大事了！快来，家长要砸场子了！我妈一个人扛不住，你姨妈我也不行了！
我撂了电话干脆直接赶到咨询室。一看，确实有好多家长模样的男女聚在一起，但是并没有要砸场子的样子，都挺平静的。我看老师一个人在那儿和家长说着什么，就把小孔拉到一边问话。
原来，由于迟迟无法调查清楚，校方终于动用了最后的手段——请家长。
老师本身就想和学生家长聊一聊，这算是心理干预的重要一环，所以没怎么反对。但是学校忽略了“学生家长”这个群体往往能做出一些不可控制但又好像合乎情理的事情来，家长一来就把事件推上了不可逆转的顶峰——纷纷要求给孩子做测谎。
这回学校反倒被动了。实际上，咨询室根本就没有测谎仪和测谎员。也不可能拉着学生去司法机构指定的地方做测谎，影响不好。
老师挨个儿劝说，说家长们相信自己孩子没有说谎的心是很好的，但是现在的局面，必定有人隐瞒了真相，不管测出来谁在说谎，都不是他们想要的最好的结果。现在请家长过来，就是为了和孩子进行沟通，希望能通过这种方式调查出实情。
老师说得挺好，在情在理，但是家长根本不买账。
一位家长代表当时就表态，让老师也不必劝了，他们几位家长刚才都商量过了。沟通固然重要，但是诚实和担待也是年轻人必须要学习的。学校已经调查一个多月了，要是能承认，早就承认了。不管是谁家的孩子在扯谎，他们都能接受，现在只需要一个事情的真相，赶紧把这事给结束。
估计老师心里也苦：你们倒是明事理，可让我上哪儿给你们去弄测谎仪去啊！
我觉得老师喜欢我，就是因为我歪点子多，虽然上不了台面，但是危难时刻能救火。趁老师交涉失败去喝水的空档，我跟老师说，他们要做就做呗，实验室不是有心电图的机器嘛。我记得还有一个能测湿度的，可以冒充测皮电的。
老师说：“哪那行？那是给青蛙用的，怎么能给人用？根本测不出准确的数据啊！”
我劝老师，说她刚才自己也说了，要的就是“过程”。他们也没有见过真的测谎是什么样的，先把这关过了再说呗。
老师骂我，说我完完全全的鼠目寸光只顾眼前——就算是要顾眼前，她一个咨询室的主任能干这种用技术手段蒙人的事吗？
我说，那既然这样不行，就退而求其次，实话实说没有测谎的那些个玩意，但是可以用其他的手段来查明真相。然后我把我刚刚临时想好的点子这么跟老师和盘托出了。听完，老师双眼大放异彩，狠狠地表扬了我。
老师又跟我探讨了一下操作细节，然后稳定情绪，过去和家长交涉。果然，家长做出了让步，同意用我想出来的馊主意代替测谎。
这个主意其实超级简单。我还临时给起了个名字，叫真心话密室。
真心话密室呢就是找一间空教室，找一扇屏风，老师坐在屏风后面蒙住她的眼睛，只请那几个要测谎的学生在教室里面。老师问问题，请他们依次走到屏风的后面，答案如果是肯定的，就用手指点一下老师的后背，再走出来。别人都不许偷看。这样的话，在完全匿名的情况下，就可以问出事情的真相了。
但这其实就是一个小诡计。
正如那位家长代表所说的，已经调查一个月了，想坦白的话早就坦白了。我想出来的这个小伎俩根本什么作用也没有。但是，不管是否有人坦白，老师从教室里出来之后都可以声称：
“我已经都清楚了。我肯定这位同学诚实的勇气，所以不会公开我已经知道的。我会和校方商量一个最妥当的处理方式，请各位家长放心，你们的孩子通过这件事儿都充分吸取了教训，我相信他们在以后会更加谨慎地处事和做人”
老师对我这个八面玲珑的缓兵之计赞不绝口，因为她本意呢就是想慢慢地处理。春风化雨，潜移默化，多次谈心，总会有人说实话。坏就坏在校方和家长等不及。
我帮老师把屏风扛到了教室，又嘱咐了几句，让老师别演太过了。然后那几个学生就陆陆续续地进去了。我没有等到老师出来，那天我还有事，我就跟小孔说了一声就走了。现在想起来，都有点后悔。我应该留下的。
当天晚上，我给小孔发信息，问她白天的事情怎么样了，还顺利吗？
她没有理我。
后来，有大概一个月我都没有功夫去咨询室，也没有给老师打电话，我又一次把这件事情抛在脑后了，只当已经完满解决了。等我再去找老师唠嗑的时候，发现她有一些不太对劲，好像看到我的时候有一些迟疑，话也少了。我当时就问她，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呀，她说没有。我觉得老师突然间变得冷淡了。
我就问小孔，是不是家里出事了？难道她爸给她妈戴绿帽子了？
这一次，小孔居然没有喷我。她叹了口气跟我说：“别提了。不过这事啊也不赖你。”
我就问她，到底怎么了？什么事不赖我？
小孔说现在不太想说。
我急了，快说啊你。
然后她就把电话挂了。
我知道老师和小孔有事瞒着我不想说，但我当时根本没有往别处想，只觉得是他们家里出事了，所以也没有多问。
一直到后来我偶然发现了一个专门吓唬人的网站，表面上是网页的小游戏，玩到后半程就突然会冒出一个女鬼的图片，还有惨绝人寰的尖叫声。我当时在朋友圈里群发，果然被骂得狗血淋头。
我发的当天晚上，小孔突然打电话过来，骂我无聊不无聊？我说，不就是个玩笑吗，不至于吧。我自己也被吓过啊，也就那么回事。
“也就那么回事……”
小孔在电话里重复了一句，然后突然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她说：“你知道，人，最大的恐惧是什么吗？”
可能是她一反常态正经的语气吓到我了，我还真的认真过了一下脑子，然后胸有成竹地说：“死亡。”
小孔说：“不对。”
我问她，到底是什么？
她说：“是哲学上的恐惧。”
我说拉倒吧！她一个学物理的扯什么哲学。
小孔说我平时看起来好像知道得挺多，其实什么都不懂。
她说：“那天你出的那个馊主意出事了，我妈不让我告诉你，怕你有心理负担。你可走心点吧，你纯粹是灵异体质。”
我心里一紧，有一点不信。我就问她，一个临时想出来的掩人耳目的游戏能出什么乱子呢？
她说：“这么告诉你吧，那几个学生，也许真的说的都是实话。”
见我不出声了，她接着说。
那天我妈蒙上眼睛坐在了屏风后面，开始问问题。学生们一个挨一个走到了屏风后面。我妈问了几个曾经调查时都问过的问题，但是得到的答案都和之前没有区别。后来，时间耗得差不多了，我妈想——再问两个问题就可以按原计划撤了，于是就问：
“请你们告诉我，谁隐瞒了真相？”
一共七个学生，走过一圈，没人点她的后背。
我妈想：果然是没有人承认啊！
然后，又接着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是谁掐的A男友？”
学生们一个一个绕到屏风后，一个过去了，两个过去了，第三个人点了她一下。
我妈心里明镜似的：这人应该就是B。还没有翻口供。
然后，第四个人走过去了，第五个人过去了，第六个，第七个……突然，我妈觉得有人在点她的后脖颈子！
我妈当时很惊喜，觉得终于有突破了！和原来的口供不同了！
但是刚刚兴奋了一下而已，还没有热起来，全身就冷了。因为身后点她脖子的人没有停。一下、两下、三下……每一下都很轻，但是又刚好让人能感觉到，一直不停。我妈顿时毛骨悚然！立刻摘下了面罩，回头发现
身后什么都没有。
当时我问，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小孔的声音有一点落寞。
我说我总结一下啊。本来教室里不算老师就七个人，当时老师以为是第七个人在戳她的后脖颈子，但是回头发现根本就没有人，再冲出屏风一看，七个人都坐在原地诧异地看着她，在那极短的时间里，不可能有人迅速回到座位坐好。估计老师问了，也没有人承认。所以在这个完美无缺的密室里，凭空多出一个人站在老师背后戳她，结论是——闹鬼了。
我一口气说完，然后问她，难道就因为这个，她就有意不接我电话？老师见到我也没有好脸色？这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我可以随随便便说出十几种科学的解释来证明根本就没有人戳老师的脖子，也许是静电，也许是肌肉痉挛，如果需要，我现在就可以说。
小孔说：“你果然什么都不懂。”
我很郁闷，也有点委屈。
小孔问我会不会害怕椅子。我觉得我没听清，她又问了一遍，这回我确认自己没有听错。我反问她，为什么我要害怕椅子？她说，听我这意思就是不会害怕了？我说，当然呀，谁会怕那玩意？
她说“但是我见过一个病人，还是我小时候，我在医院里等我妈，那个病人就陪我说话，完全和正常人一样。我阿姨是那个医院精神科的大夫，她看到之后立刻把我拉开了，说那个人很危险，不要和他玩。当时我不理解。”
“后来我见过一次他恐惧症发作，引发了癫痫，四个膀大腰圆的护工都按不住他。他拼命地要从床上跳起来，好像那是火烧的铁板似的。我远远地盯着他看，他发现我，也盯着我。后来我做了好几天恶梦。”
我说，那个人不会就是害怕椅子吧？
小孔说，对。
“太扯了。”
她说，一点都不扯。后来经过治疗，弄明白了。那个病人害怕椅子，是因为他不认识椅子。医生告诉他：那是椅子，木头做的，人休息用的。但他还是无法理解，他觉得椅子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怪物，它不属于任何一种已知事物的类别。他知道桌子是什么，但是不明白椅子是什么。他觉得椅子时时刻刻都会伤害他。”
我说，那这个人不是所谓的恐惧症，他已经有幻觉了，还有认知功能障碍，可以考虑“精神分裂”，或者是有分裂症状的“心境障碍”。
小孔说，别跟她说这些，她不懂。她说：“咱们来打个比方吧。有一天，你回到家，看到房间里有很多东西。然后，你突然发现，你的床底下有一个东西。它非圆非矩，非厚非扁，非红非绿，非冷非热，非活非死。你甚至无法用任何已知的语言来描述这个东西，也无法把这个东西纳入你知识体系的任何一级菜单。那么你会怎么做？”
我说，我可能会大叫一声，然后跑出去。
她问我为什么？
我说：“这么奇怪的玩意儿突然出现在我的房间里难道还不跑吗？”
她说，人类认知的过程，其实就是把事物不断分类的过程。一个东西在分类的体系里位置越明确，人类对它的恐惧感就越少。反之，如果一个东西超出了人类的认知，它带来的恐惧感就随着人类的无知而不断攀升。说白了，人类最大的恐惧来自于无知。
我说，不如说是来自于“不确定”。
“说得好，就是‘不确定’。”
她说，她妈并没有妄下判断说自己撞鬼，从她的知识层次上来讲也不可能承认自己撞鬼。但是最大的问题在于，这个“真心话密室”的场景已经无法再现了。
她妈不可能把这几个人再召集起来重复一遍这个游戏，看是不是还会“撞鬼”，毕竟这事有一些敏感，也会伤害当事人的感情——这就变成了一桩无头公案。她妈可以做出几十种合乎情理的科学解释，但是无论是哪一种都只是纸上谈兵而已，真相已经在那一刻起永远隐藏起来了。这件事究竟属于自然的范畴还是超自然，永远充满了不确定性。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她最后说：“这就是哲学层面的恐惧。”
我说，我有点明白她的意思了。但仍然觉得她们母女俩有些小题大做。小孔说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只有事情摊到自己的头上才觉醒，所以她总说我实际上蠢得要命。
我后来在文科楼遇见一个男生，他戴着一个脖套，就是颈椎骨折的病人戴的那种东西。当时站在我旁边的学妹向我打眼色，让我注意看那个人。我盯着人家看了好久，被他发现了。那个男生吓了一跳，和我对视的时候，眼镜片闪了一下。
等那个男生走了之后，学妹就跟我说，那人差点被一女的给掐死了。戴脖套是因为喉头软骨断了。
我想了半天，觉得这事怎么这么耳熟呢？等回了家才想起来，哦，那戴眼镜的男生应该就是A男友。
旧事重提，我又突然有了八卦的兴趣，我就向主席打听了一下，他还真的知道。他说这事情后来就不了了之了。因为A男友的家里没有要求赔偿，所以学校就简化处理，给了一个不痛不痒的通报批评，这个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表面上是这样，但其实……
我说，别卖关子了，要说就说，不说我就挂了。
主席说，A男友去医院的时候，脖子上有十个清晰的指甲刮痕，喉头软骨也骨折了。同时，医生说A男友的指甲里发现了他自己的皮肤组织。这就证明了A的证词：是他自己反手掐自己的脖子。
伤是他自己弄的，既是受害者也是施暴者，学校没有处分就是这个原因。学生处毕竟不是公安机关，没有调查的经验，这么大的铁证也是后来才发现的。
到此，整个“政法桃色丑闻”的全貌终于让我了解清楚了。但是我并没有那种“终于搞清楚”的畅快感，听完之后我已经没有了兴趣，不愿意再想它。
那一年的元旦，我收到很多群发的祝福短信，其中也有小耿的，每逢大小节日，他都会群发自己编的祝福短信，当然了，我从来不做这种事情。我越来越觉得，我们两个是完全相反的人。
我想了一下，还是回了信息给他，不过，当然是我自己的风格。我说：“谢谢，不过我想知道，祝福我的是小耿还是另外一个人。”现在想起来，我那天的行为无异于作死。
小耿说：“如果我是小耿，你便会再次见到我。”
我说，请说人话。
小耿又说：“这是一道智力题，请你运用数学的知识来解答。提示：这是一个复合命题。”
我没有理他，岔开了话题，问明天说好要去老师家吃饺子，问他去不去？
小耿说：“明天你就知道了。”
我真的不想再理他了。于是我放下手机，去百度了“复合命题”是个什么东西。我查到“复合命题”的词条，看了看解释，没什么头绪。又顺便看了什么叫做“简单命题”，然后又顺藤摸瓜补习了啥叫“原命题”、“否命题”和“逆命题”。最后我在“逆否命题”的解释下停住了。
百度上举例说，一个复合命题：若A，则B——这个命题的逆否命题就是：若非B，则非A。这两个命题是等价的，是完全一个意思的。
我就把小耿的信息调出来，试着改成逆否命题：
“如果你再也见不到我，则我不是小耿。”
我心说：这什么玩意？
那天晚上我就做了一个梦，梦见好久之前在文科楼远远碰见了A男友的场景。那个场景在我的梦里反复出现了好几回，每出现一次，都会被拉近一些。到了最后，我几乎像是站在了A男友的身边打量他，而他也面对面地盯着我。在梦里他没有戴脖套，白花花的脖子上十个紫色的手印特别明显。
醒了之后，我出了一身汗。看看时间，匆匆地洗了个澡就往老师家里赶去，到的时候饺子刚好下锅。老师说来得早不如来的巧呀。刚坐在那，我还是有点静不下来，我觉得夜里那个梦的感觉还没有散去。我就给主席打电话，问他A男友的手上有没有残疾？
主席说：“你大元旦的不拜年，打电话就问这个？”
我说，那算了，问到也别告诉我。
主席就问我为什么想问这个？
我说，我前一段时间在学校远远见过他，我好像看到他左手小指少了一截，但是我不确定。我昨天才想起来。
主席沉默了一会又说道：“你大元旦的不拜年，打电话就问这个？”居然跟刚才的一个字不差。
于是我也重复道：“那算了，问到也别告诉我。”然后祝他新年快乐
老师包的是猪肉大白菜馅的饺子，个儿特别大，一个就能占满一小碗，跟她的性格一样很实在。我吃了七个就撑到了，躺在沙发上，边喘气边掏出了手机按下一段话：
若屋里没有别人，则四女和A男友的证词是假的。
这是我当初和小耿说过的话，我提炼了一个主干，变成一个命题。他说过，我这句话很关键。
我把这句话改成了等价的逆否命题：
若四女和A男友的证词是真的，那屋里一定还有别人。
我改完之后看都没看就直接删除掉了。我心想默念：主席呀主席，你虚了一辈子，这回可别太实在了！就当我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不要告诉我。
最后散场，我拖到最后一个走，因为我还想等小耿过来。但是打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老三讲完了这个烧脑的故事，我跟老大听的是一头雾水，云里雾里的。
老大先我一步提出了问题：“那么到底多出来的那个是不是人？故事中的小耿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老二孔鸿宇说：“多出来的那个人，姑且称他是人吧，那应该是无色生命。而故事中的小耿更像是类似昨天老四讲的山羊人一类的，一种若有色、若无色的生命。”
老三插话道：“色？哪个色？色狼的色吗？”
老二瞥了他一眼：“少看点小电影。我说的色指的是有形像、有物质可以看见的。而所谓的无色则不是我们所知，也看不见，可是它确实的存在。至于若有色、若无色则是他有时候给你看见，有时候不给你看见，高兴给你看见就看见，不高兴就看不见。”
听了老二的解释，我不禁感慨：老二这家伙如果出家一定会修成正果得道飞升。
又探讨了几句之后，我们就都各自睡下了。
今夜，一切如常。诸位，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