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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红颭翠翻云罗锦,惊鸿乍拂浴春涧。

大白天难道还真遇鬼了?我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心想该不会是刚才我拿这弎老头开玩笑,他们故意放个女鬼来吓我吧!

不过我这人有一点好,黑灯瞎火我什么都怕,光天化日里,本姑娘那是天不怕地不怕。再怎么说,我也是接受过马克思唯物辩证法的哲学基础教育,面对封建迷信牛鬼蛇神我还是有立场的。

我循着声音找到偏室,却发现是从昨晚带路的那位怪仁兄那里发出来的。这间屋子估计是以前接待香客的地方,一张大炕上散落的几个蒲团全被他拿来垫在了身下,他倒是挺有办法!

我耳朵贴过去,果然,声音就是他发出来的!

难道……这是个姑娘?

我用手拍拍她的背,发现没有反应。于是,我爬到大炕上面,从正面仔细观察。她的眉毛显然是刻意画浓的,脸上被眼泪浸润成了大花脸,也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抹成了暗沉的肤色,轻轻揭开领口,脸和脖子肤色明显是两截,而且没有喉结。

“呜呜~”,看样子她是迷迷糊糊的在睡梦里哭,嘴里断断续续念着“烧猪……烧猪……”

“也是个饿货”,我探了探她的额头,像刚出屉的包子一样烫手。哎妈呀,我赶紧缩手,肚子却又不争气的咕噜响了一声。

这是发烧了啊,对了,昨晚那姓杨的坏蛋说砍了她一刀,难道真是受伤了?我轻轻揭开她的襦衫衣襟和内衫,果然里面是件“抹胸”,上面用一条裹巾把胸口缠得死死的。

我解开裹巾,让她的身体尽量散热。再去拉她左边衣袖,赫然发现她肩上伤口已经和衣物粘黏在了一起,怎么也脱不下来。

我想起昨晚她给我的那把匕首,伸手往她衣服里摸去,果然找到匕首,还有一只瓷瓶,打开一看,像是云南白药的样子,闻一下气味也像。

虽然不是医学专业,可毕竟作为现代人,我也是略懂些医学常识的。

我在庙里找到一个破锅,在附近找到一条小溪,把锅子洗干净了,舀了半锅水,回到破庙,拨开残留的灰烬,添些柴火,把水烧开了,从她衣服上切下一片衣襟,沾上水,一点一点把粘黏在伤口上的衣服揭下来。

伤口看上去并不是很深,看上去应该是伤口感染引起了发烧。我清洗好伤口后,用瓷瓶里的药敷好,然后给她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她个子倒是和我差不多,除了袖子稍微短了些,倒也合身。

最后,我替她把脸洗了,一张清秀标致的小脸蛋儿出现在我面前,加上发烧红扑扑的面颊,这根本就是个小美人嘛!

“唉,这么漂漂亮亮的姑娘,成天打打杀杀的干嘛呢!”

整整一天,她都没有退烧,我忍住饥饿不停给她额头换湿巾,幸好我记起包里有止痛片,这药也有镇痛消炎的作用。到了日头偏西,她才终于醒了过来。

“好些了吧,多亏了你遇到的是我知道吗!你救我一命,我也救你一命,咱们两清了!”我得意的笑着对她说。

“这些都是你弄的?”她还是那么冷冷的,看了看身上,不过那表情在她那张小脸蛋上却显得特别可爱。

我噗的笑出声来,“你能不能别装酷啦,这么俊俏的小脸儿故意绷着容易长皱纹!”

“什么是装酷?你说话十分奇怪啊!”她依然是那副神情。

“装酷就是……故意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从来不笑。你一直都这么不快活吗?”我尽量解释着。

“快活?我打小就没有什么使我快活的事儿。除了……唉,人真能一辈子快活比烦恼多吗?”她这番话是历经沧桑的人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后的感想无疑了,说得真诚又悲凉,一下让我怔住了。是啊,仔细想想人一辈子或许真的难说到底是欢笑多过泪水还是悲伤多过快乐。

“快活多还是烦恼多,我想应该是看你愿意记得什么了,每个人的快活时光都差不多,烦恼却又各自不同,你愿意放下烦恼,烦恼自然躲你远远的,你若愿意记住快活,那你总会是快活的吧!”

她的眼睛渐渐变得弱软了起来,但却没有继续和我聊这个话题,而是问了我一个问题,“你果真是青云府五小姐吗?”

原来他们都把我认成了别人,还好,至少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只不过这“五小姐”的名号真的太难受了,听着还真像“富贵人家”是家夜总会一样。

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想了想,反问了她一个问题:“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吗?”

她迟疑了一下,回答道:“你可以不信我,我这种人是绝无可能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你的!”她这句话倒是很真诚,我潜意识里不自觉的觉得她将会是我今后至关重要的人,而且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做这样选择,如果她不可信,而我本就是无关的人,自然也能摆脱干系,如果可信,那今后她对于我就是最大的依靠,值得赌一把。

我于是把自己如何从我的世界无意中到了她的这个世界,中间种种都陈述了一遍。这种光怪陆离的事,纵然是她这么少年老成,也是听得目瞪口呆。

我怕她不信,又打开背包,把自己带来的东西一一展示给她。

讲完后,我们一阵沉默。过了许久,她开口说道:“好吧,我信你。不过我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给你!”

“那这样吧,我来问你来回答,好不好?”

“可以,不过我不该说的断不可能告知,我也不想骗你,若你问到,我自当回答不可说,还请见谅!”

……

这一番对谈,我们一直聊到月上树梢,我大概知道了,我现在是在大成国境内。大成之北是辽国,西夏和吐蕃三个大国。至于其它的羯戎,月氏等小国,星罗棋布,不胜枚举。

没错,这个大成像极了大宋,而且它的疆域,历史以及习俗体制也和北宋大体类似。我个人觉得,我来到的就是另一个次元世界的宋代。

而现在是大成贞平八年,大成历经太祖二十年、世宗四十年、睿宗五年,到现在已经是七十三年了。

大成国内倒是比较稳定,北方却一直与三个大国摩擦不断,时有战争,却未有胜负,近数十年,成辽似有结盟,西夏内变,吐蕃西夏互相争斗,因此反而使大成边事安宁。而大成之前,也好像有类似五代十国的情况,至于秦汉隋唐,俱都存在,至于是否和我们那个世界的历史一模一样,这一点她读书不多,知道的也不甚了了,无从对证。

然后是关于她的。

原来她叫柳沐儿,从小是孤儿,被她主人收留,教习武功,如今是她少主的近侍之一,受命于她少主之命,到这个牧州辖内的永陵县接引“青云府五小姐”,要将一块“黑铁令”带回去。至于其它的,沐儿就不愿多说,而且很多内情我想她也的确不清楚。

当然,我也就成了她口中大名鼎鼎的“青云府五小姐”。

而我的“家”,郑州青云府与承宁顺天府、衮州宣威府,就是大成著名的三大帅府。他们分别掌管青云营、顺天营和宣威营各三十万地方禁军,不过指挥权在三帅府,调度权却在枢密院,这一点和我上学时大概学过的什么宋代两司三衙制度相仿,不过具体怎么样,我也不大记得清了。

另外据说,青云府受皇帝授权,还有一个特别的职能,就是可以搜罗天下奇人异士,考核验证后登册在录,向殿前司和侍卫亲军司举荐,因此民间方盛传“封狼居胥青云榜”的说法。

半年前,据传言,青云府走失了本“五小姐”。而且,据说,这“”青云府五小姐”也是叫做狄洁,不光名字和我一样,相貌身形也相仿。我想,这应该也是因为在这个次元世界的确有一个“我”,而我不过是机缘巧合替代了另一个“我”!

不过只是有一点区别是可以肯定的,按沐儿所说,“五小姐”从小熟读经史子集,知书达礼,而我,只是一个误打误撞而来的沙雕少女。

到最后,我和沐儿做了约定,关于我从哪里来的事,她守口如瓶,而她不能说的话我也绝不追问。

当晚,我又给了她吃了一片止痛片,她问我这是什么灵药,吃了两次伤口也不痛了,身体也不发烫了,我大概给她讲了一下,然后说,这药管是管用,副作用也很大,身体会受些些影响,也不能多吃,现在特殊情况才不得已靠它。

等到她药性发作,沉沉睡去,我也忍着饥饿,慢慢睡着了。

后来,我是被满屋子香味熏醒的,原来沐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搞了两只兔子,放在那火上正在烤呢!

“哇塞,我的好妹妹,我爱死你了!”我腾一下子翻身起来,抄起一只烤兔,也顾不得烫,呲牙咧嘴的啃了起来,“人间美味!绝对的!要是有点盐,再加点孜然粉,辣椒面,那就更好了!”

“你这个吃相,真是狼狈,别说是做青云府五小姐,就是做府上丫鬟也会被赶出门!”沐儿这性格,怼人也是风轻云淡,不苟言笑的样子。

“哎呦,天大地大不如本小姐吃饭事大,爹亲娘亲不如本小姐肚子亲,民以食为天,好吃懒睡天经地义,吃苦耐劳打工奇遇。我行得端坐得直,不像有些女子,平时装酷耍帅,睡着了还在喊烧猪,嘴馋还不承认!”

“呸,我何时喊什么烧猪……啊呀!”她突然面颊绯红,“你可快吃吧,我不想同你说这些劳什子了!”

我以为她发烧又反复了,刚张嘴,她急忙打断我,说:“吃好了我们就该动身啦!”

“那下一步我们去哪里呢?”我接着问正事。

“那帮恶人看着像是官府当差的,他们用的兵刃叫斩马刀,和民间打制的极为不同,刀身薄如纸,刀刃锋利,其中尤其以御前军器所铸造为最,可以连砍二十枚铜钱而刀口不卷。那日交手,我看得真切,如果不是御前军器所就必定是三营军器坊所铸。总之,这伙人来头不小。”沐儿抽出一根烧焦的树枝,在地上画了画,接着说:“以他们的来头,必然可以调动地方衙役和乡兵,甚至谴动牧州和附近州府厢军也未可知。”

“那又怎么样呢?”

“那便是说,我们现在本来要去的是杭州府,不过如若直接南下,必定一路会被遇上他们的算计,我现时有伤在身,更是显眼。本地又难以藏身,因此我们唯有往北行,到了辽国境内再设法从水路南下。”

“我想问一下,往北走要走多久呢?”

“这里北走就是汾州,过了汾州至太原府,再至真定府,最后过河间府,接着就会进入辽国南京析津府了。”

听着沐儿一番分析,我对她既佩服又羡慕,我要是能像她一样经历各种历练,遇事处变不惊,那该多酷。再一想到今后可以无牵无挂,满世界跑,身边还有一个能出主意会武功的妹妹保护,我又不由得兴奋起来。

为了安全起见,我们等到晚上才动身。当晚月明星稀,银光如水铺满整条山路,听着虫语蛙鸣,我和沐儿聊着在我的世界里所过的生活,她时而啧啧称奇,时而拍手称快,一路上倒也不枯燥。转过一座山岗,前面传来一片湍急的水声,原来是一条巨大的瀑布,从山腰倾泻而下,就像一面银幕,在月光下闪闪发亮。沿着山路看去,刚好前路一座石桥从瀑布下面穿过。

如此的美景,我这辈子头一次见到,不禁震撼到呆住了,沐儿意外的牵着我的手,拖着我往石桥奔去。

走近一看,这石桥居然是在半山腰的崖壁上凭空雕刻出来的,站在桥上,瀑布就挂在眼前,一摊手就能享受水流从指间经过的感觉,这感觉太爽了!

捧着涧水一阵欣喜戏玩后,我四处看了看,想着这大半夜不会有旁人,刚好自己也好久没洗澡了,索性将就这瀑布冲个凉……

“哇呜”,一股沁入心脾的凉爽从头浇到脚,春水尤寒,可是从山泉汇集成的瀑布水却凉爽中带着一丝温度,适应水温后我感觉水流的冲击击中每寸肌肤和各个关节,竟然像按摩一样舒服……

我见沐儿兀自在那边玩水,也起了玩心,悄悄捧了一把水从她后脊衣领灌了进去。她啊呀一声跳了起来,转身看到我一丝不挂的样子,羞得捂住脸,大喊:“你这个样子难看死了!”

“女孩子的身体才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呢!”我大笑起来,“我们都是女孩子,有什么关系,快来一起洗个澡,你没闻到自己身上都嗖了吗?”我一边淋浴一边撺掇她。

沐儿举起衣袖闻了一下,歪着脑袋一脸疑惑。

“相信我,绝对舒服极了。这深更半夜,荒郊野岭,又没有别人,你怕什么!”

终于,沐儿还是抵挡不住撺掇,脱了外套,穿着里衫跑进了瀑布。

“哎呀,好凉好凉”,她咯咯的笑着在瀑布里面转圈,散落的秀发披在肩头,月光映在她的眼眸,仿佛闪耀着星星……

舒舒服服洗完澡,换上干衣服,我们躺在一块大白石上,把头发铺开,习习的山风就是天然的吹风机。

“你看天上的星星,他们给我说,天上一颗星星,人间就有一个人儿,天上那么多星星,你只会看见一颗向你眨眼睛,因为那一颗就是你自己,每个人看见的都不一样。如果你的星星陨落了,那就是你快要死了。”沐儿轻轻的说。

“别瞎说,那些陨落的只是天上掉下来的大石块,不是星星。星星就是悬在天上的十分十分大的大土球,其实我们的这个世界一样也是悬在天上的星星,根本和人没有关系!”我一板一眼给她讲道。

沐儿侧过脸来,略有愠色的说:“我知道你有许多没人知道的道理,我也不懂,可是他们绝不会骗我!”

“你别生气了”,我连忙安慰她,“做星星有什么好的,每天动也不能动,我就喜欢自由自在,想怎样就怎样,多快活!”

“我倒是盼着一直在旁边,动也不动才好呢!”她轻轻的叹了口气。

我当然明白,这是女孩子有心事了。

“我们沐儿可不是呆头呆脑的星星,我们沐儿是天上的仙女儿,不管是谁,他才是会一动不动在旁边看着你,护着你呢!”

她冲我浅浅一笑,幽幽的说道:“我才不是什么仙女,我只是个命苦的,总想着记住别人的好,也不敢盼着别人记住我的好。”

“胡说,我不管你怎么想,我就要说你是仙女儿,你是大美妞儿。你看你洗完澡这模样,简直是……`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暖滑凝脂’。和白居易写的杨贵妃有得一比……不对,杨贵妃哪比得上你,什么滑凝脂,我呸,她杨贵妃就是一坨白花花的大肥肉而已!”

“哈哈,你可比瓦子里说笑话的伶人还有趣呢”,沐儿被我逗的哈哈大笑。

“这就对啦,跟本姑娘一起,只许笑!我要你每天都是笑脸儿。”我牵起沐儿的手,温柔的说。

“姐姐,你对我真好,除了……唉,往后只怕是我不能够像你这样的好!”

……

“咻~”,一声哨响划破黎明前的宁静,惊起不远处树林里的一群白鹭。沐儿拉着我躲到一块大石头后,“噌”的拔出匕首。

“啊,是那帮家伙追来了!”我有些不安的说道。

沐儿皱着眉头也不答话,只是把匕首握的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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