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时间已经来到崇祯四年正月。今年的雪下的比崇祯三年还要大要冷,福建、山陕甘肃等地大旱,逃民无数饿殍遍地,不停有聚众暴乱发生,这让宫中的朱由检煞是忧愁。
怎的自己爷爷万历皇帝三十多年不临朝屁事儿没有,轮到自己一做皇帝天灾人祸不停歇,难道是自己做了什么让老天爷不高兴的事情惹来天罚?朱由检坐在暖阁里定定的望着面前的一堆奏折发呆,检索着自己有何过失。
半晌,一无所获的朱由检站起身,活动了下麻木的手脚,踱步至门口远眺。只见阁廊中有几个妃嫔宫女正在赏雪,莺莺燕燕嬉笑声断断续续地传入耳中。
“爷爷,是庄妃和方妃,说是张副都御使大人给后宫进献了香水胭脂,想给爷爷尝一口。见爷爷忙于政事,便留在廊中赏雪。”随侍太监低声禀报。
“可是张锷卖给红夷人的香精?”
“爷爷圣明,正是此物,听说副都御使大人为了筹集粮草、恢复永平的经济,连传家宝物秘银膳具都典卖给夷人换粮食了呢。老奴听说夷人见到香精秘银跟疯了一般,派了巨舟跨海而来,送来了好些占城稻。”
朱由检听了,不由叹了口气:“可笑朝中诸臣不知张卿忠心,弹劾他私交外夷、贿赂后宫,行那窃府居国之事。哼哼,真当朕是瞎子了。”
“呃…这…涉及朝政…老奴不敢妄言。”太监吭哧吭哧。
朱由检邈了一眼,嗤笑道:“怎么,刘伴伴收了张卿的银子,好话都不会说了?”
太监大惊失色,连忙跪下求饶:“老奴万死,求爷爷恕罪~”
“起来吧,朕的锦衣卫可不是摆设!”朱由检冷笑,“张卿身为外官而惧流言,朕是知道的,有些事儿啊,他是怕过头了。倾家财而国用,朕又岂会不知,当朕是昏君么?”朱由检边说边走回案后,“既然宫中喜爱,那就传旨让他多进些香精到后宫,堵住这帮人的悠悠之口。”
朱由检信手掀开蓟辽督师孙承宗最近的一份奏疏,上面写着这样一段话:“广宁海陆运过于艰难,而义州地偏僻,须筑右屯而守以接松锦,积蓄兵粮徐徐而进。敌必至……”。
又打开兵部尚书梁廷栋的奏疏,反复比较。越看越是双眉紧锁:“兵部要筑大凌河城,这和督师意见不统。朕虽不知兵却也晓得不可冒进,然坐视建虏势大亦不可取……”
朱由检沉吟了一会儿,下了决心。
“传旨,将蓟辽兵事问策张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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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张锷接到崇祯皇帝的谕旨时非常的惊讶,按理说这样的军事战略可以问内阁或者兵部,无论如何不会问策于他。但皇帝偏偏不按套路出牌,这让张锷非常的尴尬。从心里张锷是支持孙承宗的战略设想,兵部的大凌河战略就是无稽之谈,明军如果有这个实力还会让建虏打进京畿?大凌河战役最后以祖大寿率三万守军投降,四万援军全军覆灭而收场。可筑兵右屯难道就是好的选择吗,无非五十步笑百步罢了,张锷可不会问个策把自己也搭进去。
无论支持哪一方都是惨败的结局,可又不能不回复,张锷思来想后,决定打一个擦边球,表面上支持孙承宗的意见,但必须说明利害关系。
“陛下问策,臣不胜惶恐……兵部之略非臣可妄言……然今夕不同往日,我无朵颜卫牵制,若筑城,建虏必全力来犯……围而不攻,绝其粮秣,筑城必败,倘有一善战强军居于建昌护其侧翼,则凌河筑城进退有据……须三倍粮草马步军数万之中,配以红夷大炮镇守……”
崇祯皇帝接到张锷的回信后沉默不语,张锷在信中从头至尾没有谈及孙承宗的右屯战略,可见他并不认为有多大的区别。其实照张锷的想法,没有强军在侧,无论修多少城堡都是无济于事的。
没有从张锷处获得想要的结果,朱由检还是决定相信兵部的战略,毕竟现在的山陕甘地区暴乱非常的严重,精力实在是无暇他顾。不过在交待给兵部的圣旨中,加了一点内容——“筑城须从速,重兵配红夷大炮驻防。一应粮秣所需倍给之,以防不测。”而正是这寥寥数笔,对后来发生的大凌河之战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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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平兵备府,审计统计处。
完成了一天工作的李呦呦正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中的铜棍,紫红色的铜棍如同有了灵性般在她的纤纤葱指中上下翻转。
“呦呦!今儿聚贤楼新来了一个戏班子,那一曲昆腔《浣纱记》唱的可好了,咱们下了值一块儿去听吧!”一个圆脸姑娘雀跃着来到李呦呦面前,兴奋的低声说道。
“好呀好呀,好久没有听昆曲儿了呢!”李呦呦眼睛一亮。《浣纱记》是明朝著名戏曲家梁辰鱼的《吴越春秋》曲集之一,一共四十五出,是明朝中后期脍炙人口的戏曲作品。其热度相当于今天的经典韩剧。
《浣纱记》说的是范蠡和浣纱女恋人施夷光(西施)的爱情故事,剧情设计使原先政治军事色彩黑色沉重的吴越争霸故事充满了浪漫玫瑰的诗意抒情氛围。西施范蠡跌宕爱情故事极大吻合了文人与观众的心理,浪漫曲折的家国情仇故事深入人心。因剧中有二人分别时将傔纱一分为二,期待来年重逢的情节,因此起名《浣纱记》。
李呦呦想到剧中的凄美爱情,不知为何赌气的将手中的铜棍重重的扔在桌上。“咣当”,声响惊动了还在伏案工作的人们,审计处的组长皱着眉头不满的看了一眼,摇了摇头继续核算。
“这些姑娘,做事儿一惊一乍的没有体统,简直是有辱斯文,也不知道大人为何要招募此等女儿身来做账房。”组长如是想着。
根据张锷的指示,计财、统计、审计、税务等府衙各处所涉账房会计,女子须占三分之一,于是便有许多年轻女子成为了明朝历史上第一批吃“皇粮”的官办会计。
这些人的青春活力一下改善了了原本沉闷的府衙氛围,也展现了女子天生细腻的优势,很多的小账都逃不脱她们的杏花眼。四大处很快便被称为桃花处,惹得处长们尴尬无比,叫苦不迭。
见惊扰了众人,李呦呦吓得吐了吐舌头赶紧坐正,又作势轻轻打了一下铜棍并嗔怪了一眼,这才开始专心整理簿册,等待下值。
好容易等到下值的罄声响起,众人纷纷拜别组长,李呦呦这才斜挎着她那心爱的米色布包和两个女同事手牵手蹦蹦跳跳的离开府衙。
这斜挎包来自织造所最新时髦产品,深得坊间女子喜爱,一路上有许多类似打扮的女或三五成群徒步或众星捧月搭乘马车涌向聚贤酒楼。
这场面,怎么说呢,就像七八十年代国营厂女工下班去电影院一样,只不过少了自行车而已。她们有钱有闲又比较小资,特别喜欢逛街和吃食,正是这些女账房们直接带动了各种小商品经济的发展,成为永平府不可小觑的消费力量。
李呦呦和女伴们穿梭于街市上的人群中,如花蝴蝶般跳跃,惹得男子们纷纷回头看。鉴于永平府城森严的巡捕和卫军巡视以及严厉的户籍制度,倒是没有不开眼衙内或者登徒子敢来找那不见的宠物,治安也是非常好。
“呦呦,古有浣纱女和情郎分傔纱定情,怎的你天天守着一根铜棍子过日子?”
“对呀对呀,难不成也是情郎的信物?”
“傔纱撕得,铜棍又折不得,只能磨得,哈~”
“哈哈哈~”
众女调笑着嬉成一团,又引来一片男人的侧目。
李呦呦大羞,连忙去呵说话女子痒痒。
“呦呦啊,你还未经人事,姐作为过来人须得告诫你一下。这器物乃是死物,贪图一下可以但千万别沉迷于此,你是不知道活物的妙处呢!”
婚前女子被别人调戏,婚后女子调戏别人,尤其是这种阴盛阳衰的单位,女子说起荤话来男人都无法招架,更何况情窦初开的小女子。
结过婚的大姐一句话说的众女两颊绯红,俯腰合仰娇笑不已,而李呦呦早已羞不可抑掩面蹲地。
半晌才缓过神来的李呦呦涨红着脸取出铜棍,高高举起大声负气道:“你们休的胡说!这~根本不是信物,这…这是我缴获来的,我就是用它打晕了一个建虏军兵!”
李呦呦个子本来就高挑,高举着的铜棍泛着紫红,在夕阳的照射下如同神器般硕硕放光。
“娘子!”
蓦地一声大吼惊住了众人,眼神从高举的铜棍上唰的转向李呦呦身后。呦呦背部一僵,原本愤懑的神情瞬间转懵。
“娘子,我找你找得好苦!”
粗粗的嗓音在耳畔再度炸起,一个巨大的黑影笼罩住了李呦呦的身躯,铜棍光芒瞬间消散。
李呦呦的身形开始晃动,瞪圆的桃花眼充斥着慌乱、恐惧和难以置信,牙齿咯咯发颤。
李呦呦僵直着身躯一点点挪动着转身,依然高举着铜棍,漫无焦距的双眸一点点定格在走到面前的巨汉脸上,瞳孔剧烈地收缩——
“娘子!我……”
“啊——!!!!”
“当啷~!”